怀愫/文</p>

小燕坐在窗前梳头发,她把头发拢到一边，学阿秀的样子,把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p>

姆妈买了碗小馄饨上楼来，看见她梳这么个辫子,笑她：“阿秀是大姑娘,扎这种辫子才好看,你是小姑娘,分开扎两条多好看。”</p>

小燕噘起嘴：“我也好看。”</p>

一边吃馄饨一边探头看巷子深处的黑漆门,门轻轻开户一条缝,阿秀从里面闪身出来。</p>

小燕吞掉最后一只肉茸馄饨，飞快奔下楼去,又跑又跳蹦到阿秀面前：“阿秀！今天你们吃什么啊？”</p>

阿秀对她微微笑，在她手心写“桂花栗”。</p>

哦,小燕点点头,白老板又吃甜点心,这时节的桂花糖水栗子,是最香甜的。</p>

这时节栗子糯,桂花香,再加许多冰糖,直炖到栗子肉发酥，外面皮不破，牙一磕就流糖汁儿。</p>

白老板已经连吃两天了。</p>

阿秀给白准买一盅桂花糖栗,给小燕也买了一碗,站在路口目送她去学堂,看她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去。</p>

城隍庙从初春建到第二年的秋天，庙一建好，白家就又搬了回来。</p>

白老板有租界里的洋房不住，偏偏要住老城厢，邻居们有的说白家人有怪癖，有的猜是馀庆里风水好。</p>

紧紧牢着城隍庙，怎么不是一块好地方。</p>

这庙一建起来，周边几条街重新焕发生机，挎篮卖花的姑娘，卖香烟的少年，就是馀庆里的人家也有纳了鞋底，扎了绒花去寄卖的，赚几个小钱好过日子。</p>

弄堂口烟酒店的老板在白家搬回来的那一天，特意拎着一大袋糖果点心去送礼，笑嘻嘻上门，又笑嘻嘻捧着几张大票子出来。</p>

霍先生说了，以后糖果点心茶叶，还是麻烦他代买代送。</p>

白家搬回来，馀庆里是家家欢腾。</p>

别的不说，有白老板在，青帮的人就不敢来闹事。有霍先生在，宪兵队的不敢来砸门乱收钱，什么救火费治安费，一年能省好几块银洋钿。</p>

像白准这种四邻八舍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搬回馀庆里来，竟然还收了一桌子礼。</p>

这些东西，他是不会吃的，阿秀就把果子摆在花篮里，纸人们拿苹果桔子当球一样抛来抛去。</p>

白准躺在天井的摇椅上，看着城隍庙新修的宝塔尖，听秋风吹过，塔上铜铃“玲玲”作响声，眯起眼睛看庙中香烟升进云天。</p>

今天的信怎么还不到？</p>

阿秀拎进食盒回来，把桂花煮栗盛在白瓷碗里，又递给白准一封信，这是她刚才在外面碰到邮差拿到的。</p>

每天都有一封信。</p>

白准也不着急吃栗子了，把白瓷碗放在一边，先拆开信。</p>

信是霍震烨写来的，上面说他已经安顿好了大嫂和侄女，不日就能回家来。</p>

洪四海和阿生知道霍震烨来香港，一起来拜会他。</p>

白准先粗看一遍，跟着一边吃栗子一边细看，厚厚一叠，五六张信纸，就写了这么些东西，说香港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p>

白准“哼”一声，这纨绔还乐不思蜀了！</p>

他一把扔了信，竹轮椅转进屋中。</p>

霍震烨在香港买了一大块地皮，预备建新庙。</p>

本地人的信仰多种多样，有拜树神的，有拜狐仙的，还也有拜黄大仙的，正经拜城隍的倒很少，新庙修起，香火寥寥。</p>

洪四海腆着大肚子为难道：“霍七少，这城隍爷要么得是朝廷封的，正经给官衔的。要么就是百姓拥立的，都是流传多年，才能建庙开坛受香火。”</p>

意思就是随随便便建个庙，请不来真神。</p>

“咱们赠医给药，送茶舍粥，再教小孩子识字，拜的人不就多了。”这一招是从洋神父那里学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