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过,莫日根统领五万謌克大军抵临羽谷关下。
雄烈骑司初战溃败,身为领军主将,周斌安无论在将士面前表现得如何自信,如何藐视鞑子,可真实情况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敌军不容小觑,就算是昨夜魏鹏所说的那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若真的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毫无城府,又怎会走到现在的位置,成为神雀军伍军职顶峰的都督。
周斌安很清楚,魏鹏所说并非虚言,神雀朝军伍,不管是郡州都指兵马还是精锐禁军,所谓出兵作战不过是剿杀游魂山匪,真正意义上的大军作战,从无有过一场,一直以为精良的军备与军械当足以弥补,然则雄烈骑司与鞑子前锋的那场骑战,让周斌安内心仅有的那点侥幸给敲个粉碎,战事进展所依靠的依旧是人,领军将校在战场对战机的把控,参战军卒的奋勇与血气。
周斌安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对羽谷关战事担忧的同时,鞑子领军莫日根同样也在担忧,残血夜惊变,夏族对各族的征伐使其近乎灭族,北方草原謌克族同样也没能幸免,几千年口口相传,对夏族的畏惧是刻进骨子里,糅合在血液中,一个五羊关,历经百年耗尽手段损伤无数方才攻克,攻下五羊所带来的雄心壮志却又遭到王郡黑甲军、荒郡健翎军的当头一棒而不复存在,来自内心深处的敬畏悄然涌现,望着眼前的羽谷关,是他们区区不足十万兵马便可攻克的吗?究竟是即刻攻关,还是原地扎营令探骑详探羽谷关守关虚实再做定夺呢?莫日根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麻秆打狼—两头怕,就是现在羽谷关前的情况,气氛凝固,甚至有些诡异。
“莫日根,为什么还不下令进攻?”莫日根的踏兀欧沃岱钦自后方行来,肃声问道。
“踏兀欧沃!”莫日根轻唤一声。
“退!”岱钦看到莫日根双眼中的迷惑,厉声对莫日根身边的亲卫下令道。
“莫日根,身为领军之人,各部十万儿郎生死交在你手,竟然心生恍惚,还配做侍奉金鹰真神的勇士吗?怎对得住两部对你的期望呢?”岱钦指着莫日根的鼻子怒骂道。
“欧沃,謌克一族当真能够战胜夏族吗?以十万兵马能够攻下这重兵坚守的羽谷关吗?”面对欧沃的痛骂,莫日根罕见露出一丝怯懦,轻声问道。
“莫日根,你是謌克的勇士,更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岱钦低沉厉声斥责道。
“欧沃,夏族一个五羊关,我们謌克历经三代百余年谋划方才攻克,五羊关什么模样,不过夏族一戍边军关,除却粮草尚算充沛,兵力不足、军备不整,不过是一头被驱离狼群的孤狼,我謌克尚需百年,面对这羽谷关,心中竟有些忧虑与恐惧。”莫日根看向自己的欧沃倾诉道。
“莫日根,可是因为那两支骑兵?”岱钦轻声问道。
“欧沃,是也不是。”莫日根道。
“莫日根,你知道为什么你那祭血阿哈,我们的汗王对海日古与对你始终不同吗?”岱钦轻声说道。
“不知。”
“你与海日古乃是謌克草原最杰出的人才,海日古智名远播,你莫日根神勇无敌箭术无双。謌克崇勇,就算你身为汗王祭血阿哈,可为何汗王对海日古的倚重更甚于你呢?”岱钦说完看向莫日根。
“海日古在草原素有智名,他的阿布更是謌克草原诸部第一个登上五羊关墙的巴特尔,五羊关能够攻克,海日古的阿布、欧沃才是功臣,当年正是海日古阿布战死,骨彦多才能够入主进帐成为汗王,而海日古智谋当真是令人心生畏惧,五羊关正是因为他的谋划而顺利攻克。”莫日根想了想轻声说道。
“哎,莫日根,这就是你不如海日古的地方。海日古虽勇武不足,却是謌克盛名已久的智者,若仅是如此也不足以令他得到各部鼎立支持,更重要的是于细微处见知著,这才是他自身勇武不足却能够以智立足于草原的根本。”
“于细微处见知著?”莫日根轻声嘀咕道。
“对,于细微处见知著,正是于细微处见知著,这不是我们謌克所说,是夏语,依夏语所释:‘先贤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说起来,海日古的欧沃才是我謌克真正的英雄。”岱钦说着说着就陷入回忆中,脸上充满怀念与悲哀。
莫日根不敢打扰岱钦,默默等待着。
“老了,总是喜欢回忆。攻克夏族五羊军关,是耗费我謌克三代不懈努力,将近两百余年,五羊与羽谷虽同列夏族九大军关,却并不相同,五羊与我謌克争斗几千年,依照夏语所说,戍边军卒不是北境失族之游魂便是流放之囚卒,常年戍边经年厮杀,皆为百战之兵,羽谷关呢?先锋探骑不过于关下探查,箭矢杂乱而至,看似铺天盖地却无丝毫杀伤,未经战事军备再优良又有何用,就像是草原上披着狼皮的羊群,徒有其表任由宰割,所以此关看似是重兵雄关,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欧沃,可夏族当年···”对于岱钦所说,莫日根算是稍有好转,但内心最担心的依旧还是夏族不可估量的底蕴。
“莫日根,那是当年,并非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岱钦显得有些气恼,语气也就加重了些。
“倘若夏族真的没落不复当年,为何那两支骑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我謌克骑兵竟然不敌,就算是被杀入营中也无还手之力,连祭祀更···”莫日根实在无法说出口,惨不忍睹啊。
“哎,你啊,骨彦多和索达坎真不该答应由你领军。”面对莫日根的追问,岱钦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欧沃”莫日根近乎哀求道。
“若换作海日古,绝不会这样问。残血夜开元百族近万年征伐混战结束,夏族虽取胜,却也是惨胜损伤惨重,我草原真神被迫离开,夏族先贤也是尽皆消失,为夏族生存气运皇族沦为粪肥,各氏族避之若浼。”
“欧沃这与攻克羽谷关有何关联呢?”莫日根急切的问道。
“夏族王郡、荒郡所出现的两支骑兵,若我所料不错当是九大氏族的兵马,而羽谷关是神雀王朝的军关,本就不是一回事,夏族,九大氏族才是真正的皇,而非那个坐在京城皇位上的皇上。”岱钦低声说道。
“九大氏族、皇族不皆为夏族吗?有区别吗?”莫日根赶到奇怪。
“莫日根啊,你机敏的时候聪慧过头,这迟钝起来更是愚笨的无可救药啊,皇族是夏族的皇族,九大氏族是皇族的皇,皇上坐皇城,九族坐九郡。”岱钦缓声道。
岱钦看莫日根依旧还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再解释道:“残血夜惊变前,夏族全族尊贤亭号令,征战百族莫有不敌,兵锋所指无有不从,可现在不是残血夜惊变前,贤亭名存实亡已然消失,夏族各氏族分崩离析,往日辉煌已是落日黄花。贤亭不出夏族各氏族是分崩离析,各氏族间貌合神离自顾不暇,皇族与氏族之间的矛盾更是日渐加深。”
“王郡、荒郡两骑军出现,并非是因为我们攻下五羊军关,而是因为打垛伤及两郡境内族人。倘若我们只是攻打羽谷关,九大氏族同样也不会出兵干预对吗?欧沃!”莫日根恍然大悟惊声说道。
“对!”岱钦如释重负非常欣慰的大笑道。
“欧沃,謌克与夏族不是还有约定,隼级圆满勇士不得参与征战吗?”莫日根询问道。
“那是五羊关,并非夏族境内,我謌克遵守约定,并无违背。謌克与夏族的约定乃是:边境争斗,最低隼级勇士不得参与,两族征伐最低鹰级勇士不得参与。”岱钦笑着说道。
“这些秘闻为何此前我并无得知呢?”莫日根自持身份不低,却已然不知。
“这些秘闻,就连大汗也是一知半解,只有大祭司口口相传,若非欧沃是上一任大祭司也不会知晓的,不过这些秘闻切记不可说于他人。”岱钦语气严厉看向莫日根警告道。
······
莫日根心病已除,再复此前雄心勃勃勇武无敌的模样。
正午,用过午食,莫日根下达军令,謌克正式开始攻打羽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