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皇季叔杨是个高鼻深目,头发有些微微的卷曲,仪容秀丽,身姿伟岸的美男子。他今年二十九岁,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八年从没有想到过,骜皇宫一夜宫变,竟是将他推到了大位之上。人人都道,是他带兵逼宫,杀了老骜皇和骜太女,胁迫后君立他为帝。可他自己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辩解,为的是以此迷惑那些故意散播这些谣言的人,以查出当日宫变的真相。
下了朝来,他面无表情的回到内廷。候在殿角的宫奴见他回来,低着头,弓着腰,近乎无声的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他的双手间托着一个放了一双软鞋的托盘。只见他先冲季叔杨默默行了一礼,然后跪倒在地,先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双手托起季叔杨的一只脚,又轻又快的将他脚上的朝靴脱了下来,然后又将托盘上的软鞋给他换上。等季叔杨的两只脚都换好了软鞋,他又将朝靴小心整齐的摆在托盘上,默默的又行一礼,站起身,保持着低头弓腰的姿势,托着托盘,轻而快的向后退了回去。
“陛下,要换便服吗?”跟在他身后、头发花白的大嬷嬷,上前轻声问他。
这嬷嬷,姓陈,还是老骜皇当年身边的贴身嬷嬷。她年纪很大了,早在老骜皇还在世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怎么在殿前伺候了。但老骜皇驾崩那一晚,在老骜皇宫中伺候的人,几乎死了个干净。季叔杨登基的突然,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总管,只能将她从犄角旮旯里拎出来先顶着。
陈嬷嬷心中其实也是怕的。作为一个垂死的老人,她并不知宫变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新君登基后,在老骜皇、后君和贵君身边伺候的人,几乎全都被新君给抓了起来;东宫和左相府里的人,也都被囚禁了。之前的夜枭统领也不见了,新任的这个,似乎早和季书杨有了来往。老夜枭统领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囚了,她无从得知。
“换吧。”
季叔杨伸手从眼前的青玉案上拿起了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罗鹄凤靠近宁京后的所作所为。上面没有详细的描述,只有直白的总结,但季叔杨还是从上面窥见了几分不对。在他看来,罗鹄凤入宁一事本就透着蹊跷,临近宁京,他没有入城,而是随着蓝雪先去了鬼哭崖。鬼哭崖,这个地方名,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他的案头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消息还是关于宁九公主,任紫琳的。
他的平静无声,让过来伺候的宫奴更加的战战兢兢。只见本就轻手轻脚的几人,更加的放轻放缓了动作。等给他身上换了一件雪青色绣金龙的便服,又有一人踮起脚尖,轻柔的将他头上的冕旒冠摘下来,放在了身后的托盘里。仔细的帮他整理了一番头发,几人轻而快的向后退了回去。
“我这里暂时不用伺候,陈嬷嬷也退下吧。”季叔杨坐到了青玉案后的软椅上,冲着陈嬷嬷挥了挥手。陈嬷嬷连忙冲他恭敬一礼,这才后退着出了店门。
她当然不敢真的去休息,只主子不让在眼前伺候,必然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走进在偏殿的茶室,有眼色的小宫奴为她搬来个凳子。
“都警惕着些,听到陛下叫人,就赶快告诉我。”
“是。”
正这么说着,旁边就有小宫奴踩着细碎的脚步过来了。宫里的宫奴大部分都是新换上来的,年纪小,规矩不是那么好,幸好季叔杨给人了一种暴君的感觉,平日里并没人赶往他身前凑。
“奶奶,”小宫奴来到陈嬷嬷所在的茶室,小声禀报,“皇后娘娘来了。”
季叔杨的皇后,姓郭,非是骜国的世家大族出身,只是杨国公手下一名校尉家的女儿。她嫁于季叔杨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稍微比其他皇子受宠的禁军统领而已。不过期本人长的钟灵毓秀,性情也还算温婉贤惠。与季叔杨成婚后,两人不算十分亲热,但也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季叔杨登基后,还是立了她为后。之前都还好,只是最近,郭皇后不知是受了何人的点拨,忽然对着陛下殷勤了起来。陈嬷嬷一个后来过来伺候的大嬷嬷,也摸不清季叔杨对郭皇后这一套,是喜还是不喜。
暗暗叹一口气,她认命的扶着有些钝痛的关节站了起来。出了茶室,她果然看到正站在廊道的尽头、被众人拥簇着的、云鬓凤钗、一身华彩的郭皇后。见陈嬷嬷出来,她还微微欠了欠身。
陈嬷嬷连忙还礼,然后才前往季叔杨所在的宫室禀报。
其实,季叔杨也没明白,郭皇后为何忽然对他殷勤了起来。他自认,对郭皇后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管如何,那都是被他亲自立下的皇后,面子还是要给的。
“请皇后进来吧。”
“是。”
陈嬷嬷退出去不久,郭皇后就带着人进来了。她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着亲自炖煮的补品来的。
她说,“陛下最近有些劳神,臣妾亲自炖了四神汤来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