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打点了一下，等到陆离他们从玉之痕的后门走到了大街上时，已经是霭霭黄昏后了。

严格来说，玉之痕的后门实在不能算作是一个门。迄今为止，陆离还依稀记得浦水城中通往狩猎塔下的那条废弃的地道，虽然常年不用而布满灰尘，但浮雕青砖历历在目，反观玉之痕，表面光鲜亮丽，这条直接通向十八大街的地下通道却是昏暗潮湿，没模没样，简直就像是一条肮脏的下水道。

他们从一个昏暗的街角露出了头，看见四下无人，便赶紧作散步状地走到了街头。

太阳挂在遥远的山头还未落下，火红的薄暮从万丈高山所相隔的天的那头一直烧到他们的头顶，这样的景象陆离在村中也常常看到，只是那一段的苍落山脉有似丘陵般起伏不定却无直插云天的高峰，在家时，他所见之火烧云往往横越了整片天际，辽远壮阔，却不如这边隐藏在暮色阴影里的黑暗山峰那般肃穆庄重。

“好漂亮的云。”

燕向秋踮起脚尖向远方眺望，仿佛一踮脚目光便能越过万丈山峰。这条小巷很窄，风乍起，飞扬了她一头烧过天空和夕阳的火红，发梢轻轻拂过陆离的脸庞，他感觉鼻子痒痒的，似乎闻到了清淡的幽香。

陆离笑了笑：“确实很美，不过和家里那边比起来，还是山峰更有特色吧。”

燕向秋一愣，微笑道：“我可从来没看过那边的夕阳，这么些年，我看过最漂亮的颜色是血，但是血很臭，也很恶心，虽然有些时候会很漂亮，我还是讨厌它。”

“哦。”陆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突然手中便多出一块斑斓的石头，“世界上多的是美丽漂亮的事物，现在你自由了，你的眼睛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了，我带你看看世界有多漂亮。呐，这个送给你。”

燕向秋接过宝石，手掌突然一飘，她惊讶地发现这块斑斓的石头竟然轻若无物，表面色彩繁多，却是清澈通明。乍一抚上去，手掌仿佛入水般冰凉光滑。

“这叫彩石，是产自幻域的一种宝石，你看，这块有三种颜色，所以是三彩石。彩石通透质清，其实也算作奇玉的一种。啊···你知道什么叫奇玉吗？就是那些与普通玉石不同，但具有一些固定特质的其他宝石，并且一般有特殊功效。这块三彩石有醒神的功能，据说是因为其材质于灵魂力有一定的沟通作用，你随身带着，便能保持神清气爽了。”

燕向秋将彩石对着夕阳端详了一下，突然笑着送回到陆离手中。

“怎么了？”陆离一愣。

“能不能在上面打个洞啊？”她低着头小声说道，面色淹没在墙壁的阴影里，“我想要把它做成项链带着。”

陆离歪了歪嘴角，眼带笑意地将彩石收进了戒指中：“这个简单啊。不过我们先去逛逛这里吧。十八大街的繁华是整片帝国中数一数二的，随便一家小吃都名震天下，遍地开花。我是很想见识一下了。”

“嗯。”燕向秋一副好奇的表情，微微撅了噘嘴，拿一双透着清幽的大眼睛盯着陆离：“其实吧，我有些饿了。”

羽林城十八大街，是皇城中最为繁华的一个地段，占整个城市西半区的六成面积，是属于羽林城中平民的欢乐场所。作为一个商业中心，十八大街拥有它完整的交易体系，每一条街道都井然有序地布置着丰富多彩的场所，酒楼瓦肆不可胜数，武馆帮会也多如牛毛，就连勾栏赌城这等去处，在地下暗自发展的也绝不在少数。但无论它如何复杂，终究只是属于占城市九成九人口的平民的。

陆离和燕向秋坐在一家酒楼的四层雅座上，推开窗子便是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的宽阔街道，傍晚之时，许许多多用过晚膳的人相约上街散步，老人们拄着拐杖，夫妻携手，恋人则是你侬我侬，风气上比江言城要开放许多。

洛擎给他的红色晶卡就放在饭桌的角落，刚才他用这张卡打发掉了门童势力的眼神和躯干，如今他还要用这张卡打发掉店家手上誊写着天价小菜的菜谱，店家拿期待而谄媚地眼神看着这一对略显年轻的俊男美女，暗自责怪门童眼力短浅，只识服饰不认气质。

“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子，有些有钱人就是那么奇怪的，喜欢穿普普通通的衣服来这种地方消费，在这里工作就要眼尖一些。”

他就是这么教训手下人的。

虽说十八大街是平民聚集地，但其本身的阶层差距也是非常之大，比如他们现在坐着的这家酒店，进店之人无不是衣着光鲜，否则便自然被拒之门外。阶层到处都有，政治分完经济分，经济分完外貌性别种族分，全分完还有奇奇怪怪的鄙视链来分。这一点，陆离早已明白了。

他们现在在品尝着这些对普通人家来说已属天价的酒菜，他们的感觉完全放在了当下的色香味之上。

这个夜晚在陆离的人生终将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夜晚，没有刀光剑影和喋血江湖，没有更多的儿女情长，也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没有无法想象的秘密在生根发芽。他们轻轻地踩过这个灯火通明、游人如织的夜晚。

夜晚的凉风还在依稀吹拂，风卷着两个人悠闲地逛过了一条条富有特色的街道，风吹开了他们总是沉默的嘴巴，释放了许许多多的惊叹和笑容，风将他们托上了数十米高度的观光尖塔，带他们潜入了疯狂的地下赌场和擂台。那时陆离兴致正高，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兴奋的时刻，这像是一场旅行的夜晚使他获得了难得的欢乐，他在一个角落换上了其他的衣服和面具，上台着实和人家激战了几回，由于不能使用灵力，他的搏击技术终究还是不及这些老拳手，不得不败下阵来。然而他仍旧非常高兴。

“燕向秋，你看，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修士的存在，他们的世界是不是其实挺美好的。”

站在高塔之上，陆离展望万家灯火，笑着对她说道。

燕向秋使劲地摇着头，笑得像个摇摆的葫芦，陆离对她的高兴也是感到欣慰，她可从来不曾如此开心。

“不过至少今天是如此吧。”她继续笑，说出了这句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或是陆离。

“不要叫我全名了。听着真别扭！”她突然出声，对着陆离，语气难得地强硬了起来。

“那叫什么，向秋吗？”

“也不好听啊······”

陆离手指一点，灰色灵力如丝如缕地向上游走，在灯火通明的塔顶凝结成了一只活泼的鸟儿。

“我想起来了，今天叔叔搪塞洛擎的时候叫的，我觉得挺好。燕儿，怎么样？”

燕向秋吃了一惊：“那是一只燕子吗？天哪！你真的只是血修吗？”

“你听我说话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