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笼猛然熄灭。
颂文符咒也消失。
可所有其它的鬼,失去了光的阻挡,却并没有蜂拥而上,它们好像就此失去了目标,呆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并不聚焦,努力想看到什么,侧耳去听,缩动鼻翼似乎是在嗅闻。
随后,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成群地向另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陶九九心脏砰砰的乱跳,她站在百鬼之海中,像一颗渺小的沙,因退避不及,有一个鬼毫不费劲地穿越她的身躯,那种阴凉的感觉瞬间便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整个人被冻僵在原地,半步也无法动弹。
就在下一只鬼也接踵而至,将要穿过她的时候,突然那两只躲在不远处的狗再次狂吠起来。
它们不顾一切的扑过来,围在她脚边,对着四周游荡的鬼魂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从小小的身躯中,发出的短促叫声却凶悍得像是什么猛兽。
这些血肉模糊的鬼们,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似乎能感到这里有什么存在,下意识地避让开。
陶九九得到喘息,缓过来些,便立刻退到了身后的墙角处。
两只狗也立刻跟过来,钻到她脚下,缩在她腿和墙角的缝隙中。它们其实是害怕的 。两股战战缩成一团,刚才的勇气已经散去了。
等这里的鬼都离开之后,陶九九才完全松了口气,快步向竹篮子走去。
掀开盖着的布,露出的是一张胖乎乎的小脸,那婴儿大约只出生几天的样子,似乎是怕着凉,被包得很厚实,脸颊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额头上系着一根符带。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两只狗也不吠了,站在她旁边,探头探脑地用湿润的狗眼,看着竹篮子里的小孩。
“不像是丢掉的。”陶九九嘀咕。
“不是丢掉的。不要碰人家的孩子。”这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回头看清楚一道白色的披头散发的人影,下意识地退开好几步,看清楚后才松了口气。
是那位公子。他穿着白袍有些像鬼,再加上没人给他梳头发
“你在这里干什么”陶九九讶异。
他打着一把奇怪的黑伞,伞四周有黑色的纱幔轻垂着。将伞里的人遮挡起来。纱幔上颂字符文四处游走,应该是件法器。
公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回头看了看巷子口。
陶九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的大路上,各种各样死状的鬼正在来去奔涌,一会向左跑,一会儿向右跑。百鬼夜行是有些恐怖,可这么看,又似乎有些滑稽了,到底在干嘛啊这些东西。
“还不过来”公子低声斥道。并向身后说:“见笑。”
陶九九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
只是那个人一身黑色,脸上还有黑彩的面具覆盖,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所以她没有看见。
“哪里,听小娘子声音清亮,应正是好奇的年纪。”
陶九九一手搂起一只狗,钻到伞下去。好奇地打量旁边的这个人。
才发现这个人面具上是没有窟窿的,眼耳口鼻一处也没有。但行动并不受限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东西,又怎么呼吸。
公子垂眸看了一眼那两只狗。
两只狗大约在他面前自惭形秽,所以不敢与他对视,瑟缩地垂眸,乖乖被抱着也不挣扎。
“请郎君紧随我身后,不要走远。”那人声音低暗,说完便先一步,转身向外去。
公子撑着伞,缓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陶九九凑过去小声问:“郎君,这里怎么这么多鬼”
“十月怀胎,十五归魂。今日是魂归时。小娘子不知道吗”乌漆嘛黑的那个人笑说。
边说着,边摇动手上的一把铜铃。可这铃铛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应该是哑的吧。
“十分不清楚。”陶九九很好学:“向您请教。”无比乖巧。
公子垂眸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淡声说:“妇人怀胎后需带着平安符十个月,这样才能不被恶灵侵害,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一个月圆时,则像今日这样行归魂之礼。礼毕之日,便是真正的成人之日。照身贴上的生辰,时辰是打娘胎里生下来的时辰,是肉身出生的时间。日子则是完成归魂礼的那天是魂魄归位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如此。”
陶九九不大相信:“这么说,每个人都是十五生的”因为每个月圆夜都是农历十五不可能是别的日子:“可我的不是啊。我是初十生的。”
“因为你是随便生的。”
陶九九:你是不是在骂我
“乡野之人不讲究这些,生下来之后随手把孩子往门口一放。次日便成了。也不会摆福灯。”
“福灯是什么”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盏白灯。若是魂魄业障深重,便会被其灼伤。这样便能确保投胎来的都是有干干净净的,不会有恶物入体。”
“那乡野之人为什么不摆”
公子没有回答。
陶九九却在脱口而出的时候懂了,因为福灯太贵。像张家这样的人家是买不起的。
一路过去,陶九九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