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好好旳,嬷嬷哪里不舒服?快回屋去躺下睡一觉。”
“娘子,老奴就是不敢合眼,不敢去睡觉。”姜嬷嬷边说边落泪。
“为何不敢合眼?不睡觉怎么成。”月娥皱起眉头,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有隐约的担忧,清澈的眼睛里映着姜嬷嬷垂在耳边的一缕白发,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老奴昨夜刚睡,就梦见了多年未曾梦到过的死鬼夫婿,他双眼流血,浑身伤痕累累,大口一张一合,不知想说什么。吓得老奴一激灵醒了,心还怦怦直跳。后来好不容易入睡,又梦到他,头端从脖子上掉下来滚到老奴脚边,大张着嘴,吓得老奴再也不敢合眼。下床吹了夜风,今早就头昏眼花,四肢酸软了。”姜嬷嬷满面惊恐,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曾是李妃在娘家时的婢女,后来娘娘入了宫有了小皇子,每次小皇子到外祖家来玩,或小住,都是由她在一旁细心照料,深得小皇子喜爱。她年纪大了,由李夫人作主,嫁给了大爷的侍卫李杰。燕山关失守,李杰战死疆场,她没有生下子嗣,成了可怜的寡妇。李家被抄斩时,小王爷着人将姜氏寻来,带到这个宅子管理内院。外院由从战场上退下来,废了一只手臂的李老伯管理。
“嬷嬷莫怕,亡人投梦来,是来寻求帮助的,他是在寻求嬷嬷帮助。”
“娘子,老奴有何能力帮助他?如何才能帮助他?”姜嬷嬷双眼含悲,急切地问。
死去之人向阳间眷属投梦,多半是知道有人能帮助他,若是人帮得了他,他也不会投梦来。姜嬷嬷以前没做恶梦,难道是因为自己来了?学佛之人多半是能够帮助冥间亡人的。月娥明白了,这是在寻她帮助。
“嬷嬷,将你夫君的名字和生庚写给我,再去备些香蜡纸烛,糕点水果,我们去后院寻较阴之处,祭祀亡魂。”
“是,老奴这就去办。”姜嬷嬷急忙答道。既然娘子这么说,就照她说的办。两个婢子跟着姜嬷嬷,一同去准备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冬梅和春桃在屋里各处点起了灯,温馨而明亮。月娥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洁净轻便的棉裙,走出屋来。宇轩默默地站在廊下,头顶上灯笼的柔光照亮他俊秀挺拔的眉眼,呈现出童子的纯真和沉静。
“哥儿,随姐姐去院中寻一处地方,祭祀亡魂。”
宇轩温顺地点点头,伸手牵着姐姐,一同向外走去。身后姜嬷嬷和冬梅,两个婢女各拿着祭祀用品跟着。
夜晚,寒风拂面,十分阴冷,庭院静悄悄地。月亮慢慢升起来,洒在屋椽上,树枝上投下暗淡的魅影,四周有些若有若的雾气。月娥凝神细看,慢慢走向雾气,有一缕极浅淡的雾气碰到宇轩急忙退后。宇轩平时好习武功,又是至纯至阳的童子之身,普通阴气不敢随便侵入,碰到就会后撤。月娥顺着不断后撤的一缕阴气来到后院左方最里端,看到石壁上开出的一指宽的水柱“哗哗”地流入墙内池塘里,水花溅起,泛起团团雾气,阴气从中扩散开来。此处是院中最阴之地,她叫大家摆好香烛,糕果和蒲团。夜色渐浓,四周灰蒙蒙的,月色光,大地一片浑沌迷茫。
月娥点上香和烛火,檀香弥漫开来,烟气袅袅升起,慢慢的散去,又似聚起一个淡淡的影子。烛台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在夜色中发出一圈一圈的光晕,似在破开层层迷雾。月娥静静地跪在蒲团上,身后肃穆而立的是宇轩,冬梅,姜嬷嬷,还有两个婢女。墨色吞噬了四周,天空高悬一弯冷月,寒风呜呜而来,让人端感到凄凉和苦寂。在诡异的气氛中,月娥清脆的咒语声字字珠玑,声声入耳,铺天盖地,好像天地间全是咒语,密密麻麻,震撼人心。
一柱香后,月娥念完二十一遍“往生咒”,心力憔悴,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累得站不起来,她示意冬梅扶她去卧房休息。
冬梅侍候月娥上床安寝后,在桌上留了一盏夜灯,屋里一片静谧,她掩上门悄声退出。众人都默默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宇轩放心不下姐姐,抱了一床棉被守在外间榻上。
月娥迷迷糊糊中,走在一片乱石嶙峋的荒野上,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天地阴沉,浑蒙不清。她茫然四顾,身旁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两个黑体大字:“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