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一个人是不难的,是需一饮忘川之水便可忘却的。
但过往仍在流淌,早就覆盖了忘川,终是飞不出这片感伤、抵不住这片人走茶凉。说忘便忘,那不过是爱者的自我彷徨。
但一忙解千愁,苏柏卿捡起昔日的喜爱,一门心思投入雕塑之中,几乎废寝忘食。
“看,又雕出一个花生,等筹够二十四个我们就去鸡鸣寺许愿。”苏柏卿用指甲托举起一个小花生,她雕得很精巧,乍一看是分不清真、假的。
媾女坐在矮脚凳上低着头帮苏柏卿打磨着锉刀,她迟迟没有抬头回应,苏柏卿只好推推她的肩膀再说了一遍。媾女眨巴着她的小眼睛,笑着对苏柏卿连连点头,她有一点没变,就是从来都只听信、支持苏柏卿的任何提议。
刚刚入秋那会,媾女便有了轻微的失聪之相,起先是老觉耳朵里有飞蚊的嗡嗡嗡叫,不过怎么掏耳朵都没有掏出什么来,后来便慢慢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苏柏卿再不会感到意外或恐惧了,她已经熟悉媾女身子走向死亡前的任何怪异的变化,就像已经做好她随时会离开的准备,那么淡然……
苏柏卿一雕上手便停不下来,几乎感受不到时间在锉刀与檀木的摩擦中悄然逝去,地上的木屑越积越多,都是光阴散落的足迹,都是忙忙碌碌的日子。媾女早倚在藤椅上睡去了,每次都是这样。
就在雕琢木金叶子时,锉刀还未抵触到,但叶柄突然一下子就断裂了。
苏柏卿拿着刀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南泽身上。她总是这么不经意就想起他,尽管内心已对他的不告而别做了千万次的释怀,原来都还是没放下。
思念就是这般的巧妙,像一场暴风雨来的如此猝不及防,潮湿,内心荡漾着水波粼粼。
但苏柏卿一想起他,心里就像一脚踩空了似心脏骤停一拍,脑中空白一刻——原是爱殇。
可总会释怀的,在一岁岁的互不打扰里……
古历八月十五是燕麂的仲秋节,是家家户户在门前伏拜月神娘娘的节日。
燕麂的街市,早在中秋节的前几天,就已弥漫着浓厚的过节气氛。酒肆贩卖新酒,重新装饰门前的花楼。市人争饮新有石榴、梨、栗、冬果、弄色枨橘等等。到了晚上,众人家欢愉争登酒楼赏月,丝竹箫管并作,里巷儿童通宵玩耍,夜市人马杂沓,至於天明也不觉休。
也只有在这一日,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便觉普天之下,众人生而平等。
苏府上下早在六天前就张罗布置起来,场面不亚于那日苏父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