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深了，雨下得越来越大。

王乐听见乱七八糟的雨声越来越急，像是一个闲庭信步的人突然着急地跑了起来。他偏过头去看靠在床沿上的孙觅，孙觅目光涣散地穿过窗子没合紧的缝隙，落在院中被打湿了的竹叶瓣上，有几滴雨打湿了粘在他前额上的头发。孙觅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但他双颊上依旧飘着几块红云，正是激烈情事留存下的最后痕迹。

“咱帮您把窗子关上吧，”王乐说，“您这样吹着雨，明日该受凉了。”

孙觅没有应声。

王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知道他是为什么不痛快，但他什么也没说。

王乐在锦被里摸索着，抓住了身边人胯下那一根肉棒。

正要动作时，孙觅却推开他的手钻进锦被：“帮我把窗子关上。”

王乐越过身边人，伸手把支杆拿了起来。

吹熄了灯，王乐钻进锦被，摸到孙觅的手，冰凉冰凉的，便把被子掖得更紧了些。

重阳节宁侯周武应该就要回朝，王上怕是有些个日子不能去见周璞了。

一

王乐是在乱世之中出生的。当时，天子威望尽失，群雄混战，民不聊生。王乐只记得进宫后的事情。进宫那年他七岁，老太监手起刀落，自己便成了残废。七岁之前的事王乐都记不太清了，他只能隐约回想起哒哒的马蹄声和令人惊惧的喊杀声，爹娘的样貌他也早已记不得。王乐甚至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曾见过爹娘，更不知道他们为何把自己卖进宫来。

进宫后他才知道，孙觅在他七岁那年复国，复国号为梁，定都五堰。

王乐见到孙觅之前，一直都在做洒扫的苦力工作，每天一起床就是弯着腰低着头，看着一块一块的砖地，仿佛他的生活里没有天空。

王乐永远都忘不了见到孙觅的那个清晨。夏天，他拎着水桶从杂物间出来，难得地抬头看了看天。他记得好像有一只白色的鸟儿从空中飞过，好听地叫了两声。然后他看见了荷花池对岸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色单衣，单衣又轻又薄，他玲珑有致的身材在单衣下若隐若现。王乐恍惚间以为那是什么跌入凡尘的仙人，出现在常人不会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王乐望得出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从凉亭里走出来站在了面前。

孙觅觉得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乐，”王乐答，又补充道，“这名儿是我入宫时老太监起的。”

孙觅沿着荷花池坐下，白色的衣摆懒散地伏在地上。

“你可曾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