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硬着头皮走近怡澜,双手抱在一起揉搓着,“大小姐,俺只会给自己梳头,从没有给别人梳过头。”
“吆,你的意思是不愿意伺候俺吗?你是俺弟弟的养媳妇,身份都不如一个丫鬟,本小姐的话你不愿意听吗?待会俺去永乐街看烟花,兰姐在东间屋给俺娘梳妆打扮,否则俺也不会喊你过来,今儿,俺命令你给本小姐梳梳头。”怡澜摆着臭脸色,话中带刺,脚丫跳起半尺高,“跟俺来。”
小敏只好跟在怡澜的身后,再次踏进了眼前的魔窟,堂屋靠墙的桌子上点了两支蜡烛,把屋子照亮了,屋中间走道两旁有四把椅子,有两个高茶几子,地中间有个大火炉子。
蜡烛的火花扯着一股股煤烟跳动,在四周的墙上飘忽,把怡澜的影子拖得很长、很细,像一条蛇在地上攀爬。
怡澜的房间凌乱不堪,南墙根床上的被子拖在地上,绫罗纹帐一半垂在地上,一半堆积在床沿上;西墙根有一个梳妆桌,桌子背靠在一扇窗户上,窗户外面是长廊,西落的阳光被宽宽的廊檐挡在墙头,窜进屋子里的光又被梳妆桌遮住了,即使这样,这间屋子比陶秀梅的屋子明亮。
怡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腾腾坐到了梳妆镜前,背过手从肩头递给小敏一把梳子,“给,看你的啦,今天晚上去永乐街也许能看到俺的同学,你给俺把头发梳得漂亮些。”
小敏拿着梳子,不知从哪儿下手,镜子里映射着怡澜娇皮嫩肉的脸,只可惜四颗门牙支撑着上嘴唇,眉眼倒竖,眼睛里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假设她说话不白愣眼珠子,也不算难看,五官毁在一张嘴上,闭上嘴巴像个怪物,不知她随了谁?听说孟正望是一个美男子,陶秀梅模样也不丑啊。
“你在想什么?快点,别磨蹭时间,俺娘说今天带俺出去吃饭,黄师傅根本不会做饭,不知俺爹请他回来做什么?”
听到黄忠的名字,小敏的手一哆嗦,像一块旧伤疤被重新揭开,渗着血水,很疼。黄忠的的确确不是一名厨子,他和爹一样是一个煤黑子、被日本人欺压、被汉奸凌辱的矿工,每天天不亮下井,天黑出井,看不到日出日落。
“他做饭没有我家酒楼大师傅做饭香,可惜,俺爹不让俺们随便去酒楼,说什么客人喝醉了耍酒疯很可怕,俺就不信了,那是俺孟家的地盘,俺爹怎么会怕一些恶叉白赖。”
怡澜的头左右摇晃,两条腿翘起来踢蹬着桌子底,小敏手里的梳子不小心扯下她一根头发。
怡澜梗起脖子咋呼:“疼死俺了,你是不是成心呀,觉得委屈吗?”怡澜的表情动作和声音像极了陶秀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敏赶紧赔不是,“不是的,大小姐,你不要乱动,俺注意些……”
“哼,俺看你呀长得比俺好看。”怡澜狠歹歹的眼珠子盯着镜子里的小敏,满嘴酸气,“俺有点嫉妒,真想给你脸上划个刀印……”
“不,不。”怡澜半真半假的话让小敏惶恐不安。
正月的天,初春的季节,冬寒迟迟没有落幕,原本清清白白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屋里阴暗暗的,怡澜映在镜子的脸越来越狰狞,让小敏心生畏惧,她真想扔下手里的梳子逃离这间屋子。
余妈的声音从后院窜到了中院,“余福,敏小姐回来了吗?俺看这天要下雪呀……”
“先前俺听到怡澜小姐喊她,这会儿,她也许在小姐的屋子里。”余福扛着梯子走进了中院,他的大眼睛瞥斜着前堂屋,对余妈说:“你来的正好,用脚丫帮俺顶着梯子,俺把灯笼挂到门檐上。”
余妈蹙蹙眉梢,敏丫头去小姐屋子做什么?凭她对怡澜的认识,再联想到怡澜早上对丈夫说的那些话,一准没有好事。
“敏小姐,你在哪儿?老太太到处找你呢,她让俺带你去后院,她要教你怎么给小少爷换尿戒子。”
余妈的呼唤就是及时雨,小敏三下五除二帮怡澜梳好了辫子,把梳子放在桌上,“小姐,老太太找俺,俺去了。”
没等怡澜回话,小敏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了屋子,朝着院里喊:“余妈,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