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骑所有人都铭记着一条军令,若是不慎被敌军所捕,同伴务必亲手射杀之。青嫣敢问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是我被抓获,将军是否会射出这一箭?”
重烨皱着眉头,被她这一问问得忽然沉默了,那个果决的“会”字像是卡在喉咙里了一般,半晌也没能够说出口。
喻青嫣再了解他不过了,见到这副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复杂地低头一笑,掐着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心,心中默默做的那个决定更加坚定了几分:“将军不能,将军还是想找机会把我救出来。”
“所以青嫣已经不能留在西境了,重烨,你是我们卫国最英勇的战神,你不能有软肋,有软肋就会死,我不想让你死。”
“若是你觉得这个理由编得太过冠冕堂皇,那我就换个,就当我觉得从医比从军更快活,能够争分夺秒地从阎王爷手里夺回几条性命,也权当是为你们行善积福了。”
眼前少女还在浅浅笑着,眉眼弯弯漂亮极了,仔细看眼底却有着一层积蓄的雾气,像是春日里的化风细雨,在人心里躲不开地留下一道潮湿水痕。
重烨知晓她从小就懂事自立,从不让人担心。
她十五岁的时候初来葵水,腹痛难忍,军营里全是男子,根本不懂姑娘家那些闺中之事,还以为只是吃坏了东西。
当时刚入暑夏,军营外多有溪河,是从山中寒潭分流下来的支泾,比寻常溪水更加凉快些,寻常兵将参训完,都会顺带去水边擦洗一番。
湛白那时也刚入营没多久,一身的臭富贵病,腰酸背痛地下了训,见喻青嫣脸色发白地守在一侧看书,还以为她是偷偷躲着偷懒的小卒,当即不假辞色地对她喝令,让她去溪边打桶水来伺候。
喻青嫣当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木盆就走,很快端了一盆水回来。
哪知湛白这身病就是越惯着越作弄,他打量着喻青嫣打回来的水,一会儿嫌太冰冷刺骨伤身,一会儿又觉得被太阳晒烫了不得劲。
第三次让喻青嫣去打水的时候,湛白听到人群里炸开一声惊响,说是军师不小心昏倒落水了,这才心觉大事不妙。
更不妙的是,刚刚才在训场上把他折磨了个够呛的重烨听到这声喊后,二话不说就冲过去跳进水里捞人,连自己那身重得要命的盔甲都忘了脱。
当晚重烨便憋着气拿着银枪在营外与湛白切磋,说是切磋,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虐打,湛白的手差点被他一枪穿透废了。
也是那晚之后,湛白才知道喻青嫣压根不是什么偷懒小卒,而是他的姑奶奶小祖宗,是重烨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姑娘,从此再也不敢随意招惹她。
重烨替喻青嫣出了气,就偷溜到了她的帐子里,在床头坐着守了一夜。
她夜里出的冷汗和泪水几乎打湿了枕巾,却自始至终没同他吭过一声委屈。
所以从喻青嫣开始说起军令的时候,重烨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喻青嫣不留下,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他,为了整个西境的安危。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又怎能让人再辜负一片心意。
“好,”重烨盯着眼前姑娘像是被露水打湿过的眼睛,绽开了一个妥协的苦笑,“但首先你得让我知道人在哪里,是不是安全的,有没有冻着或者饿着,会不会让人欺负。若是不知道这些,我就算日后回了西境,也断然不会安心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