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千帆却点了点头,他用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赵盼儿,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陈廉大吃一惊,把顾千帆拉到一边,焦急地低声提醒道:“欧阳旭背后之人是皇后,你这样做,岂不是跟她正面为敌吗?”为了顾千帆能听清,他一字一句,用力地做着嘴型说着。
顾千帆知道陈廉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可他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官家让我复职,却没有即刻召我入宫,说明他多半对我仍然存有疑心。既然如此,不如就索性陪着盼儿任性一回。她说得对,只有乘现在把欧阳旭这个始作俑者钉死在背信弃义的柱子上,才能让官家彻底放下对我们的各种怀疑,让皇后心生忌惮,从而放弃对我们的加害。”
陈廉急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顾千帆的声音陡然增高了几分,但他的神情却无比坚毅,“大丈夫快意恩仇,既然在我心中,盼儿和她的朋友从来都是恩怨分明,光风霁月,值得我顾千帆又敬又爱的奇女子。既然盼儿为了救我都已经上过一回开封府,我为什么不陪她再轰轰烈烈地走一遭呢?”
顾千帆目光冰冷地扫向众人,使得陈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顾千帆站到赵盼儿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东京的衙门不接你的状纸没关系,大不了,我和你回钱塘告他去。”
赵盼儿心头一暖,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她也有顾千帆与她并肩!
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响起:“赵娘子,其实东京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接你的状子,只是,恐怕会有点难。”
众人回头,发现说话的竟是一位站在角落中的黑肤少年。那少年眉心上长了颗小痦子,从身量来看,他年纪不大,可那过分严肃的表情却使得他看起来极为老成。
少年朝顾千帆一拱手:“在下姓包,庐州人士,前日随父回京叙职,正好在永安楼品过神仙酒,当时赵娘子看我腹中饥饿,还特意多送了我一碟黄中饼呢。”
赵盼儿这下也认出来了那个小官人,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官人便是难得的契机,于是,她朝那少年回了一礼:“我不惧难,还请包小官人教我。”
少年沉稳地说道:“在下记得景德年间,官家曾有旨意,于东京阙门外设登闻鼓院。凡官吏士民有冤情者,皆受其词,其状可上于帝王,藉此以通达民情。赵娘子若是有意,不妨去鼓院试试。”
赵盼儿先是惊喜,其后却觉得奇怪,如果登闻鼓院那么容易就能上达天听,为何这么多年,她却从未听过别人提过此处呢?
正在她疑惑之时,顾千帆却如洞悉了她的想法般,说:“朝廷有敕令,登闻鼓院只接官典犯赃、袄讹劫杀这类恶罪之诉,其他案由,仍然必须要从县至州,一级级上告,否则便是越诉。”
少年低声道:“但如果愿意受二十杖,鼓院还是可以受状的。所以我刚才才说,有点难。”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二十杖,何止是有点难,分明是要半条命?然而赵盼儿和顾千帆却只是对望了一眼,紧紧握住了双手。
桂花巷小院中的气氛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在一系列的分析探讨之后,池衙内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那黑小子瞎出主意,一定不能听他的。”
一直默默观察着赵盼儿的宋引章突然小声问:“姐姐,你不会真的想去敲登闻鼓吧?”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紧张地看向赵盼儿。
赵盼儿沉默良久,最后慢慢点了点头。
池衙内惊讶地跳了起来:“你疯了!几十板子打下来,疼都疼死了,哪还能告人?我不许你去,就算你犯傻,顾千帆也不会同意的!”
“他已经去帮我找曼陀罗了,他说狱中犯人如果事前喝下曼陀罗花熬的水,就算再重的酷刑,也熬得过。”赵盼儿说这话,是不想让宋引章他们太过担心。
池衙内瞪大双眼,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跟赵盼儿在一起。他连连摇头,干巴巴地说道:“你疯了,他也疯了,你们两个一起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