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孙三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盼儿!”她匆匆奔进院来,还是那般风风火火。“我担心死了,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刚才我一出院门,看见马车就……”孙三娘被赵盼儿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她跌进了泥坑。
赵盼儿却满脸激动:“三娘姐。欧阳中啦,还是探花!”
孙三娘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恭喜恭喜!我就说你天生就是个进士娘子的命嘛!那你几时进京,我来帮你收拾行囊!”
见她两人越说越欢喜,德叔急了,大声道:“赵娘子!”
赵盼儿和孙三娘愕然看向德叔。
德叔期期艾艾,终归还是狠下心来:“孙娘子也不是外人,老奴索性就直说了吧……赵娘子,老奴不是来接你进京的。官人他幸得宫中贤妃赐婚,等过了谷雨,就要和高观察家的千金成亲了。”说到这里,德叔脸上难掩得意,欧阳旭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少爷金榜题名、又喜得高观察青睐,这仕途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不是一个小小茶铺老板配得上的了。
“赐婚……”赵盼儿眼前的世界一下只剩黑白两色,她耳边嗡嗡直响,只见到德叔的嘴唇不断开合,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接着,她骤然晕倒在地。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她送欧阳旭进京赶考的那天,钱塘难得下雪,那一日的雪景却格外好看。大雪纷飞中,欧阳旭执着她的手郑重发誓:“此番我若能高中,定要以三书六礼迎你入门。”
赵盼儿倚门目送他远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巷口却突然漫起一层迷雾,赵盼儿奋力挥开:“欧阳,欧阳,你小心些!”
但迷雾散去后,前方却露出身着新郎礼服的欧阳旭与另一女子的背影。
赵盼儿大骇:“欧阳!”她猛然直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床榻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依稀听见孙三娘和德叔在帘外的争执。
“你们想逼死盼儿吗?”
“主人说赵娘子聪慧,必能体谅他的不得已……”
“得了吧,我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就算是宫中贤妃,也没有随便赐婚的道理!难道在那之前,她没有问过欧阳是否有婚约吗?”
“问是问过,可赵娘子和主人之间,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
孙三娘忍不住破口大骂:“狗屁!你,还有引章,还有我们一家三口,都知道欧阳旭和盼儿订亲的事!”
“那不过是口头约定而已,没有三书六证,怎么能叫婚姻?更何况,赵娘子的出身毕竟不好,若是没人注意还混得过去,可要是让贤妃知道官人为了一个贱籍女子,拒绝了她的亲侄女儿……”
听到这些,赵盼儿猛然间颤抖起来,仿佛身处数九寒冬一般,牙关咯咯直响。她抹干眼泪想起床,但刚刚站起却,却双腿一软,跌倒在床前的脚踏上,剧烈的疼痛从眉心扩散到四肢百骸。
孙三娘听到声音奔入房内扶起赵盼儿,一缕鲜血从赵盼儿磕破的眉尖流了下来。
赵盼儿不顾伤势,挣扎着走到帘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是官家,也不会纵容外戚夺臣妻室!而且,我早就不是贱籍了,我遇见他的时候,是良家子!”
孙三娘大急,忙找来绢子,替赵盼儿止血。
德叔叹道:“赵娘子何必如此?谁不知道士农工商里面,商字排最后,在贵人眼里,只要是做生意的,就算是泼天富贵,都还是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