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着一层水磨青砖,砖石的颜色是灰中泛青、青中泛光,刻着莲花缠枝的雕纹,品质当属上乘,放眼整个虞州,只有官窑才能造得出这样雅致的石砖。
适合烧砖的黄黏土是虞州的特产,又因为虞州位于东江的北侧,距离京城很近,水运极为发达,自从大梁朝开国以来,虞州的官窑便专门为京城制作工建所需的砖瓦。
华瑶清楚地记得,京城顺天府的地板,也是用同样的水磨青砖砌成。
说来好笑,这虞州的土匪寨,和京城的顺天府,竟然有完全相同的装潢。
难怪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府衙门只认钱,不认理,平民百姓无处申冤,只能自嘲贫贱。
即使华瑶见多识广,此时此刻,她也难免感到一丝恍惚。
君与臣,官与匪,正与邪,善与恶的界限,就像青石砖上的阴影一样模糊不清。
华瑶低叹道:“我当然希望我的脚下只有康庄大道,可惜世道衰微,民生凋敝,豪强兼并,内乱四起,家国的根基不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逃荒落难的平民。四海八荒之内,五合六道之中,哪里找的出一块净土?满朝三千文武,大大小小的官员,只要踏进了官场,谁不是自墮污泥?打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华瑶眼里的光,映着明月,清亮得像宝石一样。但她说出口的话,却是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破了秦三的伪装。
秦三哑然失笑,过了片刻,她才开口道:“您和我说这些也没用,我一个屁大点的武官,四书五经都没读过的大老粗,真看不懂你们弯弯绕绕的心思……”
华瑶一语惊人:“你会写字,这就够了,至于四书五经,也没必要去细究。”
秦三忍不住说:“天底下的读书人,不都在钻研四书五经?科举考试,考得就是孔孟之道。”
华瑶却说:“科举的各种制度,早就应当改革一番。行政立法,治国兴邦,需要的是真知灼见,但是,不少读书人沉溺于古文经义,他们的所学所好,多半艰深晦涩,达不到‘学以致用’的目的,更不可能开化民众。”
秦三松开了手中的长缨枪,落座于一把梨木镌花椅上。她抿了一下嘴唇,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讲不出来,因为她确实看不起迂腐的儒生。
华瑶的高谈阔论,谈到了秦三的心坎里。
秦三为官十载,压抑已久,今时今日,她大胆地吐露了心声:“您说什么,开化民众?这老百姓啊,还是笨点好,越笨越好管,王公贵族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