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就下来了。马达班长真好!马达班长是四川人,所以四川兵真好,难怪布莱希特要写个话剧叫《四川好人》!
我一下子翻身下来,马达班长往里让让坐起来,我就坐在他的床上,我们面对面。我泪水哗啦啦,他把手纸递给我,可我的鼻涕一直流个不停,于是我就擤鼻涕。
马达笑得不行:“哭啥子吗?你小子不是挺鸟的吗?”
这时候我回想起来当时真的还是个孩子,虽然我能跑路,能攀岩,能这能那,但是我确实还是个孩子。
我哭舒服了就不哭了。马达用他粗糙的手给我擦擦眼角残留的眼泪,他也觉得我是个孩子了。我就笑了,我其实真的还是个孩子,所以我那么依恋我的陈排,因为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马达给我一根烟,我就抽,他也抽,然后我们就聊天。我这才知道马达班长是四川绵阳人,就是出彩电的地方,但是他不是城市里面的。在县里读完初中后,家里供不起了,他就当了两年民工,挣钱让弟弟上学。后来,弟弟上完初中了,马达就当兵了,因为没有别的出路,当民工实在不是个出路,马达文化不高,但绝对是个脑瓜子机灵的人。但是,兵役制度改革以后,农村兵当了士官就有工资拿了,算是干部待遇,不像以前转个志愿兵天难一样。如果熬了十几年士官还能拿干部专业待遇,这算是个不错的出路了。马达当侦察兵也是因为能跑路,身体底子好,又是山区出身,所以爬山也快,再当过民工所以苦也是能吃的。种种原因他就当了侦察兵,他参加比武,参加特种大队就是想以后能够有个好出路,这个和陈排不一样,他不是职业军官想不了那么多。
我和马达先是对手,又成了很好的朋友,最后成为一个锅子里面吃饭的战友,然后就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最后他长留在我的记忆里面,成为我的军旅生涯的又一个不敢提及的伤口。
因为马达和我聊天,所以他们师里来的生子也就不拿我当外人了,生子是三年的士官,湖北赤壁人,家是县城的高中毕业,当兵既是因为喜欢也是为了回家好找工作,当侦察兵是因为从小在体校学习体操,柔韧度极好。新兵连的时候单杠的练习把全团都震了,他不当都不行了。他和陈排有点儿相似,就是想当特种兵,因为他觉得好,至于怎么好他也说不出来,只是憨憨地笑着说:“就是好呗。”
我们聊得很投机,然后其余的人就和我说话了,我和所有的兵都成了朋友。大家虽然不认识,但是彼此的名字是不会不知道的,来集训的高手大家都清楚得不得了。我们开始聊天,他们把我当小弟弟、当自己班里的列兵一样看了。他们原来都是班长,不像我是个列兵。我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班长,开心得不得了,他们也觉得我挺好的,不像看上去那么鸟。他们的名字和故事我以后慢慢讲。
实际上被孤立的、自己也刻意孤立自己的是那三个少尉,因为他们是干部,以后要当的是特战军官。三个都是侦察连的排长,但是不是一个部队的,他们不像陈排跟我那么亲密。他们虽然也跟兵侃大山、打牌,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但是他们看的不是武侠小说,都是军事文献、外语教材诸如此类。他们也经常聊天,但是聊的都是我们不愿意听的,譬如“蓝光突击队在伊朗人质事件中的失败原因”、“英阿马岛海战中特种部队的作用”什么劳什子的。我们兵不聊这个,就聊家乡、聊趣闻、聊战友、聊干部的臭事。当然,那个狗头高中队的臭事我一直没有敢说,不光是不敢,我到现在也不是胡说八道的人。但是说笑话我是喜欢的,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还是没有说。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有小影,因为当时我觉得这还是我心中的秘密,应该是我自己独享的快乐。
好了暂时到这里,我要慢慢写,先休息一下。
8.第二个新兵连,而且我又被锤了(7)
我们一个月的选拔是官兵同训的,也就是说那三个年轻的少尉跟我们在一起混。但是如果他们混到考核合格,就可以不跟我们混了,要单独受锤,学习怎么当特战军官。我们是兵,他们是官,这一点是很明白的,他们要操心的跟我们要操心的还是不一样的,虽然现在在一起混。后来我们混完了这一个月,三个小伙子不错还都合格了,虽然我跟他们待了一个月也很熟悉,但是由于以后没有打过交道所以就不在这里赘述了。当官的那点儿破事我也不操心,我就说说我们自己这帮小兵、这帮弟兄。虽然那个狗头高中队不仅是军官,还是中队级别的少校军官,但是我退伍以后跟我成了兄弟,所以我就把他划拉进来了。我的标准就是这样,不是兄弟的我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以后说大队长的鸟事是因为他跟我也是兄弟,我们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虽然年龄差距大了点,他当我爸爸都够格,但是没办法,战友就是兄弟。我后来冒着危险救他,除了因为他是大队长,更因为他把我当兄弟。哎呀,包袱抖出来了,我要留着以后讲。
还是说我跟那个狗头高中队之间的鸟事,没办法写着写着,当兵的习惯出来了。嘴里有点儿精神污染嫌疑,但是我觉得大家还是可以接受的。
狗头高中队一直不露声色,也没有对我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知道一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炮都可以那样,一个堂堂的特战少校难道不比他高明吗?我现在不是新兵蛋子了,所以这根神经一直就没有松。
我们的体能训练基本上就跟电影电视、报纸杂志、网络上说的劳什子差不多,你们看着好玩,跟过夏令营似的,但是要真的来试试就知道好歹了。以前我们在侦察连里注重的是速度和技巧的训练,我们在特战大队受训的体能基础就是补上力量训练这一课,当然速度和技巧是不会放松的。天天就是五个100加上泥潭子,再加上死沉的原木、山地负重越野、折返跑、特种障碍等劳什子。我们原来都可以说是尖子中的尖子,但是这一次真的是知道厉害了。如果说比武集训使得我们的身体素质提高一截子,那么新训队又是一截子,而且不是一小截子而是一大截子。举杠铃、玩哑铃最后搞得弟兄们两眼冒光,原来就很结实的肌肉又开始冒油,其实这一套劳什子我们原来就练过,但是没有这么集中,因为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科目。我后来反应过来,为啥子特种大队要挑培养好的尖子了,因为不用在基本军人素质培养上面花费什么功夫,上来就直接开锤。亚洲人天生瘦削,所以体能是需要大大加强的,但是瘦削也是优势,后来我知道洋人特种兵兄弟人高马大,看上去厉害得不行,但是真的跟你一起训练就歇了,因为身体负荷也大,不光在越野攀登技巧这些科目不行,对锤的时候胳膊、身体、腿的反应也都慢半拍。我一个腾空边踢,踢到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的胳膊也没有能挡住我。他们抓我也不是很容易,因为我瘦削灵活。至于在战场上怎么样,我的体会就是人高马大动静大,拿着装着激光模拟器的枪冲着那个地方一阵猛搂,一般都跑不了,那里要冒烟……
还是说狗日的高中队。我没想到他真的锤我,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锤我,锤得我还不轻。我还没办法告他是干部打兵,就是白挨打。
我们打了一个礼拜体能基础后开始练基本科目。一开始就是侦察兵的老一套,爬爬楼什么的,我们都是轻车熟路。还有对锤什么的,戴着散打手套和护具,穿着胶鞋(后来我进了那个狗头大队,对锤还是规定穿胶鞋,不然这一脚上去可不得了)。我们都是灵活形的选手,所以打起来很好看,我在底下看大家都快得不得了。
那个狗头高中队就一直在底下看着,什么话也不说,几个少尉和士官忙着记下各自的特点和动作。
然后该我上去了,我就上了散打垫子,对面是马达。
我们俩笑笑,我还眨巴眨巴眼,然后我们开始对锤。熟归熟但是锤起来还是不留情面的。马达的腿功没有我好(他当过民工,负重太多,小腿比较粗),但是他的拳头狠,每次挨在脑袋上都跟中了“庐山升龙霸”似的,眼前就黑一片。紧接着,他就出了一套组合拳,我赶紧低头靠近他,不让他挥拳,然后我就腿下使绊子或者用胳膊肘给他顶开。我刚刚到侦察连的时候就跟陈排学踢,开始劈叉都下不去,每次被他按得我哭爹喊娘的,他也不心软。后来就好了,从竖叉到横叉都差不多下得去了,不敢说什么一抬腿到哪儿,但是边踢、侧踢和腾空踢都是没问题的,我的弱点就是胳膊的力量不够。一般我就用快速的各种踢对付马达,还是能捞到不少点数的。
马达连着被我踢了好几次跟头,最后一次踢到头上的护具上,倒下半天没起来。我赶紧去拽他,他眼冒金星,但还是笑着用戴着散打手套的右手拍拍我的肩膀。
我刚刚把马达拽起来,那个狗日的高中队上来了,他还穿着那双大牛皮靴子。高中队一伸手,一个士官就甩给他一套散打护具。他把贝雷帽、迷彩外衣和宽腰带解下来扔给那个士官,慢吞吞地戴护具。我当时就知道坏菜了,他要收拾我了!马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愣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