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林家大儿子林浩,因为他对青峰镇地形熟悉,又因为他模样文质彬彬,不容易被别人怀疑,党组织派他到青峰镇医院买药品,没想到还是被狡猾的鬼子盯上了,开始他没有发觉身后有鬼子跟踪,他想顺路回家看看三年不曾相见的爹娘,还没到家门口,发现身后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只能绕过家门准备出镇子,刚走出镇子没多远,遇到鬼子盘查,鬼子拦下一辆骡车,车篷里躺着一个女人,女人咽喉插着一根烟杆,鬼子大惊失色。
林浩被身前背后的鬼子堵在当中,他只好从怀里掏出了枪,他边打边往镇子里撤退,子弹很快打完了,他把枪扔进了路旁的杂草丛,一扭身钻进了人群。
眼下,看着死在鬼子枪下的老百姓,林浩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组织纪律性,随便改变行程,想到这儿,他把手的包袱塞进了苗先生怀里,“苗大叔,您拿着,把它送到青峰寺……”
“你去哪儿?不行,孩子,你快走,听大叔一句劝,你们只要多杀鬼子,我苗绪愿意替你们去死……”
“不,苗大叔,您……”林浩从小就知道苗先生是一个好人,只是没想到三年没见苗先生苍老了好多,变得如此邋遢,双颊深深塌陷,身上却多了坚硬似铁的骨头;声音虽小,却铿锵有力。他真想实话实说,说他是林家的大小子,先生不认识俺了吗?此时子弹在头顶乱飞,没时间多说话。
苗先生使劲推了一把林浩,“鬼子不会怎么俺,俺好歹是这街上的人……快走,别犹豫……你再不走,死的人更多。”
“这?苗大叔,再见,俺走了。”林浩用衣袖擦去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嘴角的眼泪,一狠心往前跑去。
苗先生不远不近跟在身后,他解开了长褂的纽扣,双手扯开了衣襟,任由风捶打着他单薄的胸膛,宽大的长褂把鬼子的视线遮挡在身后。
林浩往前跑了几步,闪身踏进了白家院子,回头张望一眼苗先生。
苗先生悠闲自在地走着,身后的鬼子时刻都有可能向他开枪,他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苗……”林浩后面的话还没有喊出口,身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快,快过来,跟俺走……再不走,就会连累更多的人……”
扭脸看过去,肩上挑着担子的巴爷站在坍塌的房山墙那边,黑暗里一双鹰目炯炯有神。
林浩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大脚往上一窜,跳过了山墙。
苗先生的脚步慢腾腾到了白家门口,白家的两扇栅栏门在风里晃动,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断墙,墙上土坯一层层“哗哗哗”而落。看着白家的残垣断壁,苗先生闭上了眼睛,仿佛能看到熊熊大火在燃烧,坍塌的屋顶“轰轰”振烈脚下土地,天摇地晃;废墟之中,砖片横飞、瓦粒四溅、浓烟滚滚。
从曲伯闪闪烁烁的言辞之中,他知道白家的大火与那个女人有关,他深感悔恨,没有把那个女人早早赶出家门,所幸没烧死好人,否则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身后传来了鬼子的脚步声,苗先生站在白家院子里没动,一个伪军用硬邦邦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你的,说,看见一个青年没有?”
苗先生闷声回答:“没有。”
“刚刚看见你们是两个人,那个人呢?”一个歪戴着棉帽子的伪军绕着苗先生转了半圈,晃了晃手里的枪,恶狠狠吼叫:“快说。”
苗先生手里提着衣襟缓缓转过身,安然若素,他心里知道,只要拖住鬼子,只要那个青年窜上青峰寺,一切都好说。
“说话!”几个鬼子手里的枪托狠狠砸在苗先生身上,砸在他根根肋骨上,发出清脆断裂的声音。
苗先生没有感觉疼,他双眼里冒着愤怒的火焰,好好的一个家毁在了日本鬼子的手里,他能不恨吗?
“那个人与你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本镇的人?你认识他对不对?快说。”戴棉帽子的伪军龇牙咧嘴地吼着,嘴里哈出的臭气喷在苗先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