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倘要知道小肖的下落，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吴青春了，也许吴青春正是我那希望之星。
那天中午，店子里不很忙的时候，我抽身走开了。我在表哥所说的西街处看到了吴青春，那是第一次，自从她摆摊卖水果以来。她跟表哥发给我的偷拍的照片上的情景毫无二致，身穿浅色哈伦牛仔衫和同款牛仔裤，裤子的两条大腿上均有几处破洞，露出暗红色的息肉来。她端坐在蓝色塑料凳上看手机，注意力并不很集中，似乎时刻留意着前来购物的客户，面前是她的所谓的水果摊，上面般般样样地摆了一些橘子、苹果、香蕉之类，照片上看起来是够寒酸的，但现实中却并不如此。现实中，她倒跟她周围的环境交相呼应，相得益彰，她左手边的车位上停着她那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车厢后门大开，里面堆放了五六个大纸箱，箱子里面大概装了水果之类。
那时与她临近的几个小摊也摆开了，也许是中午吃饭时间之故，水果摊上的人少之又少，几乎一个也无。那时的吴国不在场，他去了哪里我无由知晓，倘按照片上的看，他大概是在那辆面包车的旁侧，也有一个和吴青春一样大小、一样颜色、一样规格的塑料凳。我想，他的小摊大概就是那辆面包车的车厢了。
老实说，那时候我对小肖最终能否来上班的事，竟还远不如他们突然地做起水果生意的事那么关心。我远远躲在一堆人的后面，把吴青春凝望了好一会儿功夫，甚至忘掉我有话要跟她说。
恰巧那时，我心里无由然地升上来一点小小的感悟——自以为是很笨拙的，而且又是那么的普普通通。我就在想：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想法罢，他们的时间都是宝贵的，而且他们都在为自己当下的生活忙碌着、奔波着、寻找着，最终去往哪里，我无由得知，就像你问我为什么忙着送快递，我会说为了赚钱，赚钱干什么，赚钱买房买车，找个人结婚生子，最后呢，无由得知——大概是为了忙着去死吧。
那时我注意到，吴青春基本每隔三十余秒就要抬一下头，担怕错过了什么似的，把她周围徐徐流动的学生瞥一两眼，似乎踏实了一些，然后就继续看她的手机了。那习惯基本延续了她做快递时的永不安分的样子，像要饭的一样，显得又恓惶，又浅薄。
我面前有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大学生，她们似乎在讨论有关排练什么节目的事儿，有好一会儿都原地站着，当把最后我把目光转移到她们身上时，她们就开始往前走了，正朝着吴青春的方向走去。于是我下意识跟着她们走，以她们高大的背影当掩护，因为那时我还没想好如何去跟她打招呼，我担怕她认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她在那儿低人一等的耻辱，是在经历了一段辉煌之后沦落到现在这般凄楚不堪的境地的，也许是我想多了罢。
我以为她们到了她的摊位上，会停下来选购点什么，然而没有，她们微微掉过头朝她的小摊子瞥了一眼，那时候我竟能想象的到，那眼睛里面暗藏了多少睥睨的眼神，也许只是一次视觉功能的随意调用罢了，随即，她们径直往前走去。
往前不远处，是一条在永和街里最奢华最富情调的小巷子，巷子虽然破破烂烂，但那里面几乎全是装修豪华的中西餐厅，咖啡吧之类，那里面挤满了有钱人家的学生子弟，有打扮时髦的学生情侣，有衣冠楚楚的单身汉，还有很多瑰丽妖艳的夜工作者。而我竟然也跟着走过了吴青春的小摊，并始终未掉过头瞧她一眼，也许她并未看到我，也许已经看到了。
当我再次折回时，她叫住了我。而我那时竟还想悄然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老实说，那时连跟她打招呼的勇气也没了。
我见她很寒酸地问我是否去上门收件时，脸一下就涨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感到脖子上的血疯狂地往脸上涌。她接着又说，“学校里这会儿不忙了吗？”
“不忙了，”我勉强地回答道，一边很别扭地走到她那里。我记得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活动腰肢的健身器材看。
简单几句寒暄后，她终究不语，只微微笑着，似乎在等我开口。
“你打算做水果生意吗？”我慢慢把目光移到她的小摊子上去。我看到有不少香蕉已经发黑变质，一些苹果的果面上斑斑点点，新伤旧伤也所在皆是。真不是卖苹果、香蕉的时候啊！我暗自苦想到。
“暂时算是吧，”她拿不定主意地说道。同时，弯下腰从摊子上捡一个大苹果给我，我忙婉拒道，“不，不用的，你卖钱的东西......”
“即使卖不了也可以吃的了啊！”她硬塞给我。
“倒是可以吃的。”我勉为其难。
接着，她很天真地问我，“你路过时没看到我吗？”就好像在说，她已经摆摊有几天了，而我竟还一无所知。
“只是碰巧路过。”
“噢。”
“在这儿卖水果不错啊！”我说。
“一般般吧。”她略带忧愁地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比做快递省事多了。”
“又不赚钱！”
“毕竟才刚开始的嘛。”
“我看往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呃......”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只是暂时的，后面还得另想办法......”
当我循序渐进，把话题转向快递的时候，她最先想到小肖，便很关心地问我她是否已经上班。
我说，“就在昨天，我给她发了短信，她没有回我，到了晚上，我打了几次电话......”
“呃！你的意思是，”她蹙起眉头，想起似地说道，“你是说小肖现在还没来上班吗？”
我点点头。
她没再说话，脸色陡然一转，变得不安起来。也并非是多么的不安，只是没有方才那么的淡然罢了。于是，有好一阵子，她都旁敲侧击问我关于小肖的事。
“小肖一直没来上班吗？”
“从我接手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来，但是请过一周的假。”
“期间，我是说，在那一周时间她有没有联系过你？打打电话也好，发发短信也罢。”
“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