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艳阳今日雨,春雨如丝,润泽大地。
陈策站在天青色的烟雨中,看着小屋顶上湿漉漉的茅草,看着屋檐下无声滴落的雨滴,看着那口古井口沿边的青苔变得更深了一些,看着老槐树上的叶片儿更翠绿了一点。
两只雀儿站在老槐树枝头的草窝边上,叽叽喳喳的叫几声,便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以往这般时候,小仙儿特别喜欢这样的春雨,她喜欢站在春雨里,让雨丝儿湿了她的头发,湿了她的脸,湿了她的衣裳。
然后她的身上便会有热腾腾的烟雾升起,就像刚揭开锅的蒸笼一样,那些如蒸汽般的烟雾会带走她身上的热量,她便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陈策喜欢看烟雾腾腾的小仙儿,那粉嫩的脸蛋,那婀娜的身姿,那黑发红颜,真像个出浴的小仙女一样。
陈策咧嘴无声一笑,垂眉转身,走出了小院子,向老街的尽头走去。队伍将在那里集合,启蒙学院共计十五学子将前往神都金陵。
时辰尚早,老街格外幽静,那只黑猫躲在屋檐的梁柱上,蜷缩成一团,两只贼亮的眼睛看出陈策走来再离开。
孙铁匠的铺子已经开了门,他还是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旱烟袋,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烟雾还是朦胧了他的脸。
他那双已经昏花的眼睛看着陈策走来,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或许他对于女儿孙二娘的离开已经看淡,对于陈策是否能够找到孙二娘,也已经不再抱有多少希望。
七年的岁月早已经将那份牵挂腐蚀的还剩下最后一线,他也早已习惯孤独的活着,然后孤独的老去。
陈策向孙铁匠挥了挥手,走过了老街的包子店、裁缝铺、老茶馆和小酒肆,来到了老街的尽头。
老街南头聚集了许多人,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拧着或大或小的包裹,有的正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掩面轻泣。
姚小楼在左顾右盼,时不时踮起脚来向老街西边望一望。
李则西正在和他母亲话别,城守夫人哭的一塌糊涂,泪水早已花了脸上的胭脂,那条手绢都快要能够拧出水来。
“娘,再哭就真的不美了,我这不是去稷院吗,又不是去上战场,你在家里看着爹一点,可别一不小心他再领会来一个小妾。”
城守夫人立刻止住了眼泪,“对,可别让他再去偷吃了。儿啊,娘终究是要靠你的,你此去神都,切要混个人样儿,莫要让家里的那些个狐狸精看了笑话,啊,记住娘说的话,神都花费大,不够了就来封信,娘托驿站给你送去,可别饿着冷着了,另外如果神都有好的姑娘……”
李则西打断了城守夫人的话,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娘啊,这些话你已经说了三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你就不要再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我懂得怎么去处理,也懂得照顾自己。就这样,你回去吧,我到了神都安顿下来给你写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城守夫人,城守夫人的脸色有些黯然,她低下了头,抽搐了几下,用手帕擦了擦脸颊,说道:“好吧,我这就回去,你……路上小心些,莫让娘担心。”
李则西呆了呆,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双手扶着城守夫人的肩膀,很认真的说道:“娘,儿子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到时候儿子来接你,用四匹马拉的马车来接你去神都,好不好?”
“好,娘会一直等着,你去吧。”
城守夫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一双依然噙着泪的眼睛看着李则西转身而去的背影,就这么站着,然后长长的一声叹息,在几个丫环的服侍下转身,默默的离去。
陈策眼见了这一幕,他没觉得那样是伤感,他觉得那是一种幸福。
姚小楼看见了陈策,她就带了一个小褡裢,背着那把秋水剑,向陈策走来。
“你父母没来送你?”陈策好奇的问道。
“没有。”姚小楼的声音很冷淡,不是对陈策冷淡,而是对这句话的回应冷淡。
陈策看了姚小楼一眼,姚小楼忽然笑了笑,说道:“这次去神都运气真好,有一个商队正好要去,昨儿个他们和学院协商了一下,决定就让我们护送他们,一路的花销都是他们出,另外还给我们了六匹马车,到了神都每人再给八十小时的报酬,是不是挺好?”
陈策愣了一下,他昨天仅仅去拜访过魏老夫子之后就离开,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本来说好一同骑马去,他的马还是由李则西负责安排的。
“这是好事儿,可是商队走得慢……尤其是奉元郡到凤州府这一段路要穿越大荒走廊,这到了神都最快也是六月初了啊。”陈策皱了皱眉,很是担心时间太过紧迫。
“来得及,七月会试在七月初十开始,四大学院……现在是五大学院,开学季是在八月初十,你参加完七月会试再去武院都是来得及的。”
陈策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样。
李则西、杜军浩和柳青三人走了过来,相互打了个招呼,向城外的十里坡走去。
“孙成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杜军浩问李则西。
“我叫他把东西先弄过去。”
“你带了多少东西?”
“娘非得要我带着,我也不知道她装了些什么,看样子挺沉的,不管他,我们先走。”
四人离开了喧哗的人群,在清甜春雨中,踩着微微晨光离开了边城。
十里坡在边城外十里地,这里地势相对较高,也很是平坦,当陈策他们走到这里时,便看见一溜三十来匹马车。
商队看起来极大,没有任何旗号,却是清一色的黑。
黑的马黑的车厢黑的厢帘,就连车轱辘也是漆黑的,其中有十架马车配的是三匹马,车厢也明显更大。
陈策看了看这些马,又伸手摸了摸车厢和车轱辘,再看了看站在马车两旁还没有上车的车夫,眼神变得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