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点点头,手在下巴摩挲了几下说道,“皇妹,皇兄听说,你有意与定安候解除婚约啊。是怎么一回事?可否与皇兄说说?”
永宁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风轻云淡的答道,“是,永宁只是突然醒悟觉得定安候此人绝非永宁良配而已,还望皇兄成全。”
“嘶……这样啊。可是皇妹,这定安候还在战场上,你就这般毁了婚约,怕是容易留人话柄啊。”
萧远既然提起来她与宁怀因私交不错,又问她是否想毁约,接下来想说的话想必不难猜。
“既然如此,皇兄说不毁约就不毁约吧。皇妹身子不适,还望皇兄准许永宁先行告退。”说着,永宁就站了起来,朝萧远行了一礼之后作势就要离开。
“哎哎哎!皇妹莫慌,”萧远果然出口相拦,人也直接从王座上追了下来,“皇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寡人唯一的皇妹,寡人又怎会眼睁睁的将你往火坑里推。寡人也早就发现定安候此人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可靠了,寡人召你前来,就是想与你商讨此事。”
永宁被萧远重新拉回座位上,永宁便顺势坐下,“既然皇兄同意替永宁做主解除婚约,那永宁先在此谢过皇兄了。”
“皇妹跟皇兄客气什么。来,皇妹,寡人这儿有两份诏书,皇妹帮朕看看,言辞是否合适啊?”
萧远说完一扬手,就有小黄门自屏风后面出来,端了一个小木盘,上面放着两份诏书,这般来到了永宁面前,要她过目。永宁看了看木盘,连忙低下头说道,“永宁不敢。”
“哎——,怕什么,寡人叫你看你就看,不用管什么女子不得干政的话。”
永宁看着萧远那含笑的脸,有些犹豫的伸手去拿了那两份奏折,挨个打开看了。越看永宁唇边的冷笑就越添一分。
这两份奏折,一份是萧远已经拟好,且加盖了皇印的退婚诏书,另一份,却是同样拟好的且加盖了皇印的赐婚诏书。上述有云,赐婚于永宁公主和南藩平南王世子,永结百年之好。
召她前来,说着要与她商量,却早已将诏书都拟好了,这明摆着是强买强卖了。
永宁唰的一下将诏书合上,不甚客气的扔回木盘里,冲那小黄门一摆手便下去了。永宁冷冰冰的说道,“皇兄,臣妹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又有何不解的?皇妹既然想与定安候解除婚约,又与宁世子私交甚好,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臣妹与宁世子是私交甚好,但……臣妹并没有打算要嫁给宁世子,皇兄这般直接拟好了诏书还加盖了皇印,……难不成,皇兄你,”永宁站起来看向王座之上坐着的人,“又想卖皇妹一次?不知道皇兄这次,又想拿什么来要挟臣妹呢?”
萧远听了永宁这番话,很是痛心疾首的说道,“皇妹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兄又岂会卖自己的亲妹妹呢!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锤人心窝子的话!”萧远这般嚎了几嗓子,见永宁神色淡淡,便又换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永宁啊……皇兄是真心想为你找个好夫婿,宁世子很久之前就与朕说过他对你的情谊,但是宁世子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性子内敛又温吞,这才与你擦肩而过。现在宁世子就要回南藩了,寡人实在不忍心看这样一对有情人分散开来啊。如今你又与定安候解除了婚约,如此大好时机,岂不可惜?皇妹,你意下如何?若是你愿意,皇兄这便将两份诏书一齐发下!”
永宁听着萧远这般喋喋不休的说完,当真是涨了见识,萧远这般口才,不去当个红娘简直都可惜。
永宁冲着萧远一行礼,“皇兄的好意永宁心领,但皇妹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解除婚约那份诏书多谢皇兄,但赐婚那份就不必了。多谢皇兄将永宁时刻记挂在心,永宁先行告退。”
这次永宁是真的要走了,想又卖她一次,就算她失去陆晅这一个助力,也不会叫他轻易得逞。
却听萧远噔噔噔的从王座上跑下来,跑到她身边,一把就将已经打开的宫门关上了。更让永宁想象不到的是,萧远居然落了泪,“皇妹,就算皇兄求求你,你就嫁给宁世子吧!”
永宁万万没想到,萧远这般七尺男儿九五至尊竟然会哀求她落了泪,她一下子就愣了,“皇兄你……”
“皇妹,”萧远涕泪聚下,“我们大梁的江山,能不能从乱臣贼子手中回来,就全靠你了啊!就算不为大梁的江山,永宁,你想想我们被陆晅害死的父皇!也要帮帮皇兄我啊!”
永宁大震,连声线都颤抖了,“你……你说什么?!父皇……父皇是被谁害死的?!”
萧远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就是定安候陆晅!”
永宁蓦地朝后退了一步,她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父皇当初,太医院的人不是说因为饮酒过多,寒邪入体,肝病不治才大行西去的么!又怎么会是陆晅害死的……皇兄骗人!”
萧远拉着震惊的永宁走到王座前,在龙头上一转,竟然在王座底下就掉出来一个折子,萧远将那折子重重的塞到了永宁手里,“你自己看!看寡人是不是在骗人!”
永宁拿着那轻薄的一张纸,却觉得拿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那折子已经很破旧了,上面的烫金龙纹都黯淡了。她紧紧的捏着边角,不敢打开。
但萧远却不放过她,直接夺过那折子,打开,就摊在了桌子上,逼着她去读,“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父皇的亲笔手书!”
永宁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泪便一颗一颗的砸在了那奏折上,原本就破旧的奏折上瞬间被水花洇开了红色的朱砂墨迹。
那奏折之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是主人在穷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后写下的,一字一句,皆是在控诉这陆晅狼子野心。他将陆晅从伎乐坊带出悉心培养,却不想幼崽长大成了恶狼,反咬一口不算,还威胁到了江山社稷,悔不当初。望后世子孙,引以为戒,尽早诛灭这乱臣贼子。
“我……我……”永宁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她瘫倒在王座上,无意识的摇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纵使陆晅负了她,但是也只是私人恩怨,如今萧远告诉了她这个秘密,她整个人都乱了,乱成了一窝乱麻,一点思绪也无。若是父皇当真是萧远害死的……那……那……
那陆晅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啊!
永宁突然感到一阵绝望。若是只是陆晅负了她,两人还可两忘于江湖,或许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两人偶然相遇,还可坦然微笑,毕竟这是年少里也曾轰轰烈烈爱过的人,但是如今这般一来,她与陆晅,绝无可能再有机会在一起了。
她羞愧,她绝望,羞愧的是知道父皇的死因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和陆晅再在一起,她绝望,绝望的是陆晅伤她至此,她却仍然心存侥幸,幻想可能有再破镜重圆的机会。她为自己这种想法所不齿。
萧远哭得悲惨,“父皇他身体一向康健,又怎会因为多饮了一杯酒就一病不起,当时陆晅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父皇身边的人,这封信是父皇在病重之后有所发觉暗自写下藏在龙椅机关中的。皇兄我才登基不久,就被陆晅以下犯上的迁居到了甘泉宫,这封信也是寡人刚刚才发现的。皇妹,这般杀父之仇,又岂能不报!就算不为了江山社稷,只为了人伦至亲,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
“所幸的是……如今发现的尚早,还不曾将你嫁给陆晅,不然,亲手将妹妹嫁给杀父仇人,将来就算到了下面,我也无颜再见父皇了!”
永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巨大的悲伤混着失望朝她席卷而来,几乎叫她要梗过去。
萧远坐在王座上,握住永宁的肩膀,言辞恳切,“皇妹,宁世子如今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已经找到了南藩的私军,有实力与玄甲军一战了!皇兄求求你,你就为了父皇,为了大梁,也为了你自己,嫁给宁世子!”
永宁赤红着双眼抬头看他,“宁世子帮皇兄,是皇兄的事,却为何还要我嫁过去?皇兄,若是宁怀因他真的一心一意忠君护主,又岂会再提什么条件?皇兄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来斗倒了陆晅,宁世子又何尝不会成为下一个陆晅呢?!”
萧远立刻就反驳,“宁世子并非提出什么条件,他只是这般与皇兄提过对你早有爱慕之心。永宁,皇兄将你嫁过去,未尝不是保护你啊!那定安候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对你是势在必得啊!若是你这般贸贸然解除了婚约,他迁怒于皇兄倒没什么,若是迁怒于你,继而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又要怎么办!你是天之骄女,又怎可任一个伎乐师肆意欺辱!”
见永宁依旧不为所动,萧远竟然就那般对着永宁跪了下来,将永宁骇得连忙背过身去,“皇兄,你这是做什么!你是皇帝,是天子,又怎可跪我?!”
“皇妹,皇妹,你回头看皇兄一眼,皇兄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皇兄承认,这么做未尝没有安抚拉拢宁世子的意思,但皇兄也真的是为你考虑的呀!只要你嫁了宁世子,我们大梁就有救了!永宁,永宁,”萧远抱住永宁的腿哭道,“皇兄知道贵太妃她与父皇一直鹣鲽情深,你不必怕,之前是皇兄的错,皇兄现在立刻将贵太妃扶成静安太后,将来百年以后可以去父皇合葬!永宁,永宁,皇兄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