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一个将士猛的睁开抓住他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倒栽过身子,朝督察史啐了一口。 那一口不偏不倚,刚好吐在督察史脸上,那将士嚣张骂道,“你他娘的才是谋逆。” 督察史抹了把脸,目光一凉,朝身后的随从厉喝了一句,“给我杀了他!” 那将士粗着脖子,一张脸通红,却丝毫不失气节,“杀就杀,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督察史冷冷看他一眼,慢慢抬起手,道,“今日我就成全你的忠义气节。” “慢着!”出口的人是荣盛。 他一身鲜血,却一点不落狼狈,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傲气,“堂堂的督察史,就这么点本事?” “自然比不得殿下威武。”督察史目光一眯,染上了淡淡风霜,“殿下,如今这些人的命可就攥在您的手上,就看您肯不肯换他们性命?” 荣盛指尖攥紧,唇角一挑,棱角稍显冷厉,却又带着一抹忍不住的讥讽,“这样不要脸的话,普天之下,能说出来的人不多。”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冰冷。 “殿下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督察史冷笑一声,高高扬起手臂,却是对着那些将士道,“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你们的将军,你们为他出生入死,他却不愿意为你们认罪,哈哈,愚蠢,这样的人,也值得你们追随?” 这句话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那些人看都不看督察史,直接看着荣盛,“将军行得正坐得端,不要认,什么都不要认,卑职等甘心赴死。” 督察史怒了,终于狠狠挥下手。 有持刀的随从上前。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在荣盛面前倒下了,牺牲得壮烈而伟大。 血红的耀眼,汇流成一条小溪,他们睁着双眼,直直看着督察史的方向,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大丈夫未战死沙场,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心脏狠狠一抽,荣盛疼得厉害。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多少年年月月一起同吃同住,他们皆是一群虎将,不知追随他一起打了多少血战。 他眼前死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整整二十三个人。 二十三条人命,慷慨决绝的在他面前受死。 这是一种无畏的,不惧任何的东西的兄弟情谊,来自于大丈夫的决绝,宁死不屈,忠肝义胆。 他们的决绝看的荣盛心如刀割,从小到大,老皇帝宠爱幼子,不公平的待遇多了去了,他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就是上阵杀敌受再重的伤,他也未曾哭过。 可是此时,他的泪水却蓦的决堤落下。 “哈哈哈……” 良久的沉寂之后,在瑟瑟的风雪之中,突地响起督察史的长声曝笑。 “好,真好太好了” “殿下,论笼络人心,谁不及你。” 荣盛喉头哽咽的一个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股从地狱里带出的阴风,带着绝一般的绝决,“督察史大人,人全死了,你还有什么可要挟我的?” 不认罪,他绝不能认。 他担不起这个谋逆之名,跟随他的诸将士也不能凭白跟着蒙冤,他不能让他们背负千古骂名。 督察史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语带残忍,似如刀割,“殿下手中可还有数万兵士,卑职前往边境时,陛下曾有旨,长宁留不得造反的兵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他们是不是跟着造反,这个就要看殿下如何抉择了。” 将了荣盛一军。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会如此狠心,为了杀他,不惜以数万兵士相胁。 凌厉的寒风透过牢房门刮进来,吹的人骨头里都是凉的,太过寒心。 他为长宁出生入死,大大小小的伤更是受了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皇帝的眷顾,如今更是功高震主,被皇帝惦记上,就是亲儿子也不例外。 他对皇帝,只是一个打仗工具。 他不求有人怜惜他,只要相信他就知足了,可是父皇终究是信不过他。 荣盛紧紧抿着嘴唇,良久,突然屈膝,面朝临安的方向,双膝慢慢跪地。 他的脊背挺直,嘴唇翕动着,却梗塞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良久,荣盛才深深叩下身,直起身时,已经红了一双眼眶,“父皇,儿臣不甘。” “儿臣自幼年以来,恪守君臣之道,从未肖像过那个位置,自认问心无愧。”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带着失望的话一字一句从口中传出,字字都锐利到泣血,“兵权是父皇硬给儿臣的,儿臣为国征战在外,尽心竭力,父皇却对儿臣处处防之,任人栽赃儿臣,以谋逆定儿臣之罪。” 言罢,荣盛顿了一顿,硬声声撑着地咯出一口血,才又一次深深叩首,良久才起,嘴中轻吐出五个字,“儿臣,着实不甘心。” “若是有下一世,儿臣宁愿受得人间百苦,也不愿再生入皇家。” 言罢,荣盛缓缓起身,唇角紧抿,眼神冷漠如同看着死物,“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督察史大人,今日栽到这儿,本将认了,由你处置罢。”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认输,是输给了自己的父皇。 那夜的风月格外的狂乱,天空阴沉的可怕,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天空凄厉的叫着,黑压压的,直把白天也给遮成了黑夜。 长宁三十六年十二月初四,大皇子殒命沙场。 .......................................... 消息传遍全国,天下为之大乱。 无数人说,长皇子殿下为国为民呕心泣血,如今战乱结束却突然传回死讯,死的太冤。 消息传回临安的那日,无数人冲着边境方向哭拜了一路。 那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长宁的战神,谁也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可,皇权倾轧之下,父子血亲简直不堪一击。 诸百姓要求一个死因,老皇帝便把证据摆在了台面上,一纸昭告天下。 皇长子盛,欲图谋反,府内私藏兵器,铁证如山,数日前画押认罪,身死边疆,故剥其爵位,皇子府诸人一个不留。 圣旨下,凤七笙在皇子府不知所踪,煊赫一时的皇子府邸,一夕之间成为万尸坟墓,从此荒废良久。 次日,老皇帝薨,遗旨传位荣悦,举国奔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三日后,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灵柩归京。 临安城的上空,乌云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