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朝堂有自己的另一套规则。”崔淼抬起头,“这就是你对大局的欠缺。甚至连蜀王都做的比你好。”
“嗯……”
崔颢被大人的目光直视,内心也不由得犯憷。
“甚至今上的城府,也比你想的要深。”崔淼淡淡的丢下这话,“所以现在,你去当长史,好好的看看幕府里利益,跟他们斗一斗。反正都是小辈,家里头会给你们托底,无论如何先把法庆消灭,整合好力量就南下对付沛王。若是沛王真的登基称帝,那么天下三分……”
“还有,蜀王将下邳让给沛王,这就说明蜀王乐见沛王控制徐州乃至江南。”
“这……为何?”崔颢感觉三观像是被冲击了一遍,应昭居然会支持沛王控制徐州和江南?
“你掌管的是崔氏的情报,难道没有看出来蜀王在蜀州做什么吗?”
崔淼摇了摇头,也没给崔颢插话的时间继续说道:“关陇和关东在萧道成的作用下,我们居于火山口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时刻提醒自己,我们还有敌人。我和李天赐在斗,但蜀王作为共同的敌人,会让我们尽可能缩小争斗的局面。”
“但是,蜀王留下的后手,雍州都司的存在,让长安成为了消耗粮食的土地,意味着关陇之地兴兵,会出现极大的后勤压力。那么粮食从关东运输过来,谁来承担这笔钱?”
“朝廷没钱,那就只能转嫁地方。”
“有南阳世家、江南世家,我们可以挥刀向他们下手,进而减少关东的损耗,甚至还能赚一笔,于是我们两家才能不被地方的世家拖累。”
崔颢沉思着,崔淼长叹道:“但是蜀王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时间,作为兵法大家,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岂会不知道沛王控制徐州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在意这个,因为他自信他无敌于天下,他确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因此,他可以让沛王控制徐州,进而控制扬州。”
“而这就是蜀王留下的一手好棋。”
“沛王只有徐州这一个根基,你说他是会好好的养护呢?还是像山东世家一样随意的压榨?”
崔颢听罢,陡然恍然:“也就说,从一开始,蜀王都在布局?”
“都在布局。只是棋手也可以是棋子。但落子无悔,每一步下落之后,都会带来无穷变化。蜀王是棋手,但他是萧道成计划里的棋子,不断渲染他的恐怖,用来逼迫门阀、世家,自我进行改良。”
“同样的,萧道成也是棋子,因为蜀王需要时间,萧道成的改良也需要时间,两者是重合的,但蜀王自信我们不会遵从萧道成的改良,因为他将自己藏在蜀州,躲在人后,然后放出沛王……”
崔淼越想越觉得精妙:“一个图谋天下的沛王,一个需要世家力量支持的沛王,他可不会逼迫世家改良,反而会加强世家的权势。”
“那么世家会选择谁效忠呢?太子与世家不共戴天,楚王表面与世家亲善,但内里与太子不遑多让,作为世家,你希望谁能胜?”
崔颢瞪大了眼睛。
透了!
都透了!
就这么一点,所有的利害,所有看起来错综复杂的关系,全部迎刃而解。
一块名叫利益的秤砣,会压在世家的天平上,让他们用脚投票。
但这不是唯一。
因为一个人,还可以有很多身份,拥有不同阶级,代表不同利益。
“看来你是懂了。”崔淼笑了笑,“太子说,世界灰色的。非黑即白只是孩童的渴望。”
“那么……谁是棋子呢?沛王?萧道成?蜀王?亦或是我?”
“儿子……”
“太子不出蜀,却在遥控天下大局。他这种人更恐怖,因为他自信自己不会有错,不会输,所以他可以倾其所有,不断往后谋划。你我十步一谋,萧道成一谋十步,太子目光以逾百年之后,甚至意图塑造千年之局。”
“哎呀,老了!没事就下去,你该交割的就交割吧。”
“儿子告退。”崔颢小心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就听得悠悠声音传来:“天地为棋局,苍生为棋子。你我执棋者,亦是局中人。歌行季汉宫,又走邺城台。风华一代春,秋落风又起。
再举杯,舞榭歌台邀明月,浩浩万古月正圆。庆万年,沙场兵戈威华夏,悠悠凡尘此一生。何人主沉浮?你我他?
有趣!哈哈哈!不想死前还能见证伟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对,看懂了!却也身在樊笼,不可自拔!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