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终,他深叹口气。
“我不想耽误你,松开!”他强硬地分开小梅的手指,踏步走掉了。
半个时辰后,常来饭庄的门被敲开了。
胖老板娘本来想说已经打烊,但看到谢敬和的脸,她什么也没说,让他进来坐了。
“小哥要什么?”
“苦瓜,不要焯。”
于是翠绿的一盘端上,谢敬和大口吃着,“咔嚓咔嚓”的脆响从牙缝间传出,同时大片大片的眼泪从脸上滑下。
“那么苦,就不要吃了!”胖老板娘在一边看了很久,最终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三十年后的小饭馆里,冲虚道长叹了口气,“说我羡慕过吕天齐,很多人都要吃惊或者大笑吧。”
“您现在还是一直点茄子。”
“是啊,到最后我还是吃不惯苦瓜。”道人苦笑。
“说起来,我这儿也有个小故事,您要听吗?”
“……”
“……道长?”老板起身来看,道人伏在桌上,竟是不胜酒力,睡着了。
老板坐下来,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腕上,却还是说了下去。
“大约四五年前,有个客人常来我店里。清炒、白灼、蒜蓉……后面总是接一种菜:苦瓜。而且不焯水。
“他举手投足都霸道且傲气十足,像他的饮食习惯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他有位漂亮妻子,跟他来过一两次,能看出,她对苦瓜并不喜爱,勉强跟着吃。
“他来的时候,人们总像不知被谁驱遣,自发地都坐到柜台另一边去,揪成小团,叽叽喳喳。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他自己也知道,但是听不清任何话。
“我问过他,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他抬起头,哼了一声:‘我从来就不在乎!’
“然而后来有一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我以为不会有客人上门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进来,身上一股酒气。
“当时我已经准备去取苦瓜了,他却在身后说:‘茄子。’
“我迟疑地看了他好久,他也不说话,最后我问:‘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他回答。
“于是我用蒜烤的给他。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点茄子,’吃了几口,他说。
“‘吃得惯吗?’我问。
“‘呸!’他吐出来,‘不好吃!’
“然后他就走了,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地消失在雨里。
“第二天我听到有人谈起他,这次终于听清了一点点,他妻子终于也受不了,离开他了。
“我当时以为他会再来,然而终于没有,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老板轻声吐出这最后一句,抬起眼睛,不再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轻柔的曙光从窗缝中透进来,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于是她站起身,去吹熄灯火,默默收拾,准备打烊。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妇人,四五十年纪,很静好的容颜,领着个乖巧的孩子。
老板看见她,点了下头:“冲虚道长在里面呢,喝了点酒睡着了,让您担心了吧。”
“哪里,是外子给您添麻烦了。”妇人还礼,说道。
她喊下几个着道袍的弟子,将醉酒的道人扶上他们来的马车,道了别,吱悠悠地走了。
老板眯着眼睛,看晨光的金色涂抹在马车的后沿,许久,消失不见了,才回屋继续收拾,把瓜菜都装到筐里。
一不小心,两颗蔬菜掉了出来,正是一条茄子,一根苦瓜。
老板蹲下,把两个都捡起来,笑着摇头,像是跟它们说话:“你们啊,总在羡慕别的蔬菜,然而终归又不能成为别的蔬菜,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