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研究研究吧,不懂的还可以请教郭姑娘,她既然懂巫术,说不定也懂制蛊。”楚敬乾丢下一句话,独自一人进到了前方黑黝黝的通道里,没有等他一起上来的打算。
林扶青也有些痴处,但凡涉及到与医学或人命相关的东西,他的脑袋就装不下其他,连忙返身往外走去,“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巫术与蛊术最初还是同根同源呢!”
苍州是块古老的地方,与琅华这几百年才开拓出的疆域不同,它的文明起源于上古,很早就有建国的历史。但是在当时,人们最尊敬的不是国王,而是祭司。因为祭司代表神明掌管着这块土地上的一切,包括人的生命和运气,并从神明那里得到神通——巫蛊之术。后来随着传承的演变,逐渐将这项神通划分成两个流派,巫术与蛊术。前者能借天地之力;而后者,能判人生死。
绝命蛊是高阶蛊术之一,在苍州的历史中,只有死士才会种下此蛊,不论事情成败与否,最后都会死去。苍州百姓欣赏这些死士的忠诚,将他们的故事改编成歌谣,代代相传。所以绝命蛊的名字常常伴随着颂歌出现。
而要培养这样的蛊虫也绝非易事,必须以死士的血喂养蛊虫长达三年,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要给自己种绝命蛊,至少三年前就要开始准备了。
楚敬乾一面走,一面想,三年前是什么时候呢?那年阿烟失踪,前皇后苏氏被卫氏党羽逼迫去忽泽和亲,后宫起火,以及,自己的哥哥御驾亲征平城……难道三年前,这群人就打算下手了么?那又是为什么,没有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对朝阳城动手呢?
那时候自己镇守荆北州,几大世家刚被哥哥拉拢,哥哥在前线与忽泽血战,若没有建威大将军旧日部队忽然出现,只怕平城真要守不住。如果江默行和曹岚魁真的要整个琅华,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和忽泽联手,在边境先对皇帝下手呢?当时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自己这个远在朝阳城的荆王殿下都被那些紧急军情催得一身冷汗。
楚敬乾的脚步在这时忽然停下,平城……建威大将军谋反……冤案……哥哥能那么轻易接受原建威大将军余党闯入军营,甚至将这些将士重新纳入麾下,毫不芥蒂,哥哥那样性子的人,连自己都要防备,怎么却对他们如此放心?
洛家军的名头在先帝时期是非常响亮的,人谓“天降神兵”。就算哥哥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暂时收容了他们为己所用,到最后也应该不动声色处理掉,怎么还把这群人归入肖太尉帐下?而且若是如此,当年建威大将军的案子,他应该表个态重新追查一番才是,怎么到了如今,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些事情,是连自己都不曾知道的?
楚敬乾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想到自己审问这些谋逆分子时,一个个嘴硬也就算了,他不信十个里还没有一个是自私自利的,如果是,那他们背后的主子该有多成功?
更让他无法接受,如今想来却锥心刺骨的话——你说我们是被抛弃的棋子,你又如何?一样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罢了——这样的话,居然是这群死囚中的人说出来的。
洗脑洗得如此成功,叫人如何不害怕。面对这样的角色,真的是他和哥哥能应对的吗?更何况,经过二少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有隔阂的两个人,要如何携手并进?说不定哪天,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会把刀尖先对准自己。
带兵入京不是他自愿,娶亲成家不是他自愿,位高权重又何如?荆王殿下,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罢了。
可是眼下,如果不站在哥哥这里,他说不定连当人的权利都没有,忽泽与琅华多年宿怨,先帝在位时丢掉的国土,那些百姓统统成为忽泽的奴隶,被奴役致死。种种惨绝人寰的事故不时从边境传来,可恨父皇沉湎酒色,竟无一丝愧疚之意。
忽泽人生性残忍贪婪,或者其实,江默行等人和忽泽合作过?但最后发现无异于引狼入室?
楚敬乾脊背一阵发凉,停在原地许久,这才发现周围尚未死去的暗门众人都通过死牢的栅栏向他投来森冷目光。这里和底下不一样,关在这里的人能通过栅栏看到四周一同被关押的人的命运,也不用担心他们能反抗,因为每天的饭菜和水里都下了化功散。在这里,绝望到处蔓延。
那股渗人的感觉慢慢爬进楚承望衣服里,眼见着就要渗入皮肤,渗入骨头,他将湛莲抓得死紧,在沙场磨砺多年的煞气压住这股阴冷,他冷声道,“你们还不打算招么?关于曹岚魁?”
单个审问没有用,他索性当场发问。
牢里许久没有声音,楚敬乾闭上眼睛,脚尖慢慢点在地板上,那声响一下一下,无声从最头上开始传达,一间一间传下去。
终于有人开了口,“你不用强装了,就算上头的人都出了事,我们的初衷依然不会改变。”
楚敬乾像是耐性耗尽的样子,沉声道,“你们的初衷是什么?荣华富贵?”
两边陆续有冷哼声响起。楚敬乾本来不屑,就在这一阵阵嘲讽过后,他突然醒悟过来,是啊,之前他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这群人的动机,怎么就没想到,万一他们还有其他出发点呢?
万一这群人其实忠心的不是曹岚魁,而是另外的点呢?从这几天审问的情况来看,他们其实并没有效忠于主子,更像是被一种信条捆绑了。
“莫非,你们是为了族人?”沉吟之后,楚敬乾再度发问。
又是一阵死寂,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声音,这次带了些许不同,“荆王殿下终于想明白了?”
不是肯定的语气,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