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靖阳刚想开口说,君逸山庄的二少给苏师父写了回信,除了粗略讲述了他在西南苍州的具体地点以及下一步行动以外,还让她注意新上任的太傅曹岚魁,和丞相江默行,这两人很可能与暗门有染。西南地区的事情好讲,她可以拖一两个人冒充,唯独最后一点,有些难办。
丞相江默行,她是知道楚承望对此人态度已有轻微不满了的,但曹岚魁可是把暗门在苍州势力的分布图给献上了,表面上来看,是功臣。思前想后,她道,“那个曹岚魁,是朝廷新的太傅。在此之前,有关这个人的事情,几乎没入过我们的眼,其他官员对此人也是少有提及。现在突然就献上一份完整的暗门在西南苍州的势力分布图,总让我怀疑他根本不是调查,而是原本就和暗门有染。”
西市各处商馆生意正旺,走在人多的地方谈机密的事情,总觉得看谁都没安好心。
楚承望终于松开了手臂,一只手顺着她胳膊的弧度往下拉起她的小手,“江边夜景历来是不错的,去看看。”
“可是——”因着这一通耽搁,周围行人已经有很多注意到身侧那只妖孽了,洛靖阳不敢再提,亦没有挪动脚步。她只用目光盯着,一直看到曹岚魁借着人群的掩护,平安无事踏入曲风坊。
“我们跟上去。”洛靖阳说着便要往回走,走了两步发现那个白了头发的男子站在原地凝视自己,脚步不曾挪动半分。
“这种事情,自有专人去做,不用管。”楚承望走的方向与曲风坊正门不一致,洛靖阳被他使大力往前拉着,“这不像你。”
三年前一说起有关朝廷的政事,他都把其他一切扔在旁边,受宠的妃子也好,自己的情绪也罢,他是都不管的。怎么如今和他说起,他却要她别在管这个了呢?
“是不是你觉得,我不再是皇后了,就没有资格再插手你的事了?”
“阳儿,你能想得那么多,真令我敬佩。”
楚承望最后停留的地方,是西市曲风坊设在楼外最大的舞台,“记得吗?这里是你第一次进京献舞的地方。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立夏节的时候。曲风坊的老板告诉我,你从青楼里赎了身,又没有其他谋生的本事,只好靠跳舞为生。”
手中那人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告诉他,身后的女人没忘。
同样的,他也没告诉她。自从她走以后,每一年的立夏他都只敢站在最外圈,看着人头攒动中,当初由她教出来的弟子上台演绎她的舞蹈。
弟子们并不总是按照原样演的,他们有经过改编,但最后一支一定是完整的。楚承望靠着柱子站立,朝前来找人的侍卫比出“噤声”的模样,他在等配乐声起,然后让现实告诉他,当年的人不再了,当年为她弹奏乐曲的人也不在了。
洛靖阳走时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念想,她在悄无声息出宫之前,还特意跑去冷宫放了一把火,将所有东西付之一炬。萧景烟会琴,可她的琴声连楚敬乾都不易听到。国宴上她挺身而出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一个流浪在外十八年的野丫头会弹琴,包括她的夫君。后来楚敬乾找遍琅华有名的乐师,却再无法求取有人能弹出同样的曲子。
靠近她,胸膛上传来抵触感,这个女人又在抗拒自己亲近她。然而他现在不在乎这个,舞台上的歌姬舞姬各自准备完毕,乐师端坐将琴弦调好。乐曲声响起来时,楚承望牢牢锢住这个要跑去帘幕之后的女子。
“当年萧景烟弹奏的曲子,子宇琢磨着,能复原个八九成了,你今日这么激动,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洛靖阳的步子僵在那里,是啊,此刻阿烟在苍州,她不可能会来这里。而且……如果楚敬乾真的用心,他不可能不会发现阿烟的破绽。
身后的男子说,“你会为了这江山社稷重新回到我身边,你说,萧景烟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回到子宇身边呢?”
跟了楚承望这么久,他的语气哪一句是稀松平常,哪一句是暗藏玄机,她早已清楚,舞台上的表演进行到中场,楚承望和她的位置换成了二楼雅座。在这上面视野虽然开阔,却只能看到舞姬的背影,所以鲜少有人上来,谈话得以光明正大地进行。
洛靖阳直觉楚承望知道了什么,然而不等他主动挑开,她自己断然不会先说。这只狐狸总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徘徊在别人的陷阱处,以为他要跳下去了,结果死的还是挖陷阱的那个人。
她在等,楚承望也在等,双方过了很久,没有谁先开口。
最后一支舞蹈洛靖阳熟悉得很,楚承望只拿双眼望着她,看她仿佛就是纯粹来欣赏舞蹈一般专注的侧脸,最后有几分扫兴地从怀中掏出纸条,“这些日子你和骆宅里的人联系倒是挺紧密的。”
洛靖阳端坐姿势无甚改变。
楚承望慢慢将纸条展开,一字一句读出上面的字,“让阿烟小心跟着荆王一道去苍州的暗卫。”他读毕,伸出手指慢慢抚摸她蒙着面纱的脸,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她面部,到颈间,最后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远看就像在和女子亲密的模样。
可他说出口的话,让洛靖阳如坠冰窟。
“你要是早点让我知道,君逸山庄的二少就是萧景烟,我也就不会让他们到了莽青城,就先杀了他了。”